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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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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会有的;但第一年薪水很低,而圣路易斯的吃住又很贵。他刚又从他的德国朋友那收到另一封信,他给算出来了,他不敢冒这个险。他只能一个人去了。” “还有你的钱呢——你忘了?银行里的那一百块。” 伊芙林娜不耐烦地动了一动,我当然没有忘。只是那还不够。那些钱得全部用来买家具,而且万一他生了病,又丢了工作,我们也就一个子儿也剩不下了。他说他得再存上一百块然后才考虑带我去。” 安·伊莉莎为这句令她吃惊的话考虑了好一阵,然后试探着说:“我看他以前早已想过这些了。” 伊芙林娜马上就火了。“我想他和你我一样知道该咋做。我宁可马上去死也不愿给他增添负担。” 安·伊莉莎没有回答。一堆无名的疑惑使得她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本想在妹妹婚礼那天,把她和妹妹共同积蓄的另一半也给伊芙林娜;可她不想现在就把这事说出来。 姐妹俩不再多说什么就脱衣上床了。等她们上了床熄了灯后,伊芙林娜的啜泣声在黑暗中传到安·伊莉莎的耳朵里,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那一侧,跟她妹妹抖动的身体离得远远的。她从未感觉过离伊芙林娜远到如此冷酷的地步。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慢,闹钟以一种乏味的固执滴答地响着。这钟在她们的生活中一直扮演着一个非常显著的角色。伊芙林娜的抽泣晃动着床板,可越来越慢,间隔越来越长,直到最后安·伊莉莎想她肯定睡着了。可天亮后,姐妹俩的目光相遇时,安·伊莉莎看到伊芙林娜脸上的表情,她的勇气便顿时没有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一支恳求的手。 “别这么哭,亲爱的。别。”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伊芙林娜呻吟着说。 安·伊莉莎抚摸着她颤抖的肩膀。“别,别,”她重复着。“如果你把那一百也拿上,应该够了吧?我一直想着把它给你的,只是我想在你结婚那天才告诉你。” 09 伊芙林娜的婚礼在姐妹俩常去的小教堂中如期举行。之后,不多的几位客人一起来到班纳姐妹的房子里,一桌婚宴正等待着他们。梅林斯小姐、霍金斯夫人尽力帮助,街坊们也出于感情和兴趣不约而同地给予支持,安·伊莉莎也费尽了心力,总算把店铺和里屋布置得漂漂亮亮。桌子上一只插着白色菊花的花瓶立在当中,一边是盛着桔子和香蕉的盘子,另一边是一只裹着糖霜的结婚蛋糕,周围饰有新娘亲手做的桔花瓣,饰有纸花的红叶悬挂在玻璃柜和那幅《千年磐石》的彩色石印画上,一束黄色的灰毛菊的花环绕在那只钟上。在伊芙林娜眼中,这钟便是她幸福的神秘使者。 桌旁就座的有满身饰物闪闪发光的梅林斯小姐,那位曾帮着做伊芙林娜礼服的苍白的年轻学徒,霍金斯夫妇,还带着他们的长子约翰厄,以及霍赫米勒母女。 霍赫米勒太太身材高大,满头金发,似乎满屋子都被她占领,相形之下,那些个头不足以与她抗衡的客人们则显得微不足道。她身上那件绯红色的府绸百褶裙更使她光彩夺目。琳达,在安·伊莉莎的记忆中是个目光顽皮、举止粗野的毛孩子,可今天,令她吃惊的是,她竟然一下子出息成一个优雅的小姐,让人还以为她的少女时代是在腼腆中度过的。确实,霍赫米勒母女俩在这次婚宴上扮演着最主要的角色。伊芙林娜坐在她们旁边,身穿灰色羊绒衫,头戴白色小帽,显得不同寻常地苍白,就像是一幅轻描淡写的素描放在了一帧艳丽夺目的彩色石印画旁边;而拉米先生,正如任何其他的新郎一样,历来就无足轻重,这时候他也丝毫没有尝试着摆脱这种低贱的地位。在霍赫米勒太太啡红色的庞大身躯的影子下,就连一贯光彩逼人的梅林斯小姐也显得黯然失色。安 伊莉莎发现这次婚宴是以她当初最不愿邀请的两个人为中心,对此,她似乎早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他们坐在桌旁干了些什么或说了些什么她后来再也回想不起来,那漫长的几个钟头在她的记忆中只是一团鲜艳的色彩和大声的喧闹所构成的游涡,从中伊芙林娜苍白的面容时隐时现,如同一张溺水的面庞漂在夕阳遍洒的大海上。 第二天早上拉米先生携同妻子动身去圣路易斯,把安·伊莉莎一个人留在家里。从表面上看,他们离别的伤感随着梅林斯小姐、霍金斯夫人和约翰尼的到来得到了缓解。他们顺道拜访,帮她把彩饰取了下来,又把里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安·伊莉莎对他们的好意谢了又谢。很明显,她们还指望着能和她“促膝谈心”,可她的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她们还未离去前,尽管有一丝她熟悉的温暖,但她已经看到在她的门口,孤独的身影已经出现。 安·伊莉莎只是个小人物,让她款待如此伟大的客人,一种无能为力的震颤顿时包围了她。她没有任何崇高的思想能献给壁炉旁这位新伙伴。她头脑中的每一个念头都转化成了伊芙林娜,并以平凡简易的字词表现出来,对于沉默那种堂而皇之的语言,她一句都没有学会。 在伊芙林娜走后第二天,里屋和店铺中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冷冰冰的陌生起来,随着安·伊莉莎生活处境的改变,这屋子里面的整个面貌发生了变化。第一位打开她店门的顾客像个幽灵一样吓了她一跳;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自己一边辗转反侧,时不时地陷入一阵昏昏沉沉中,又会突然从中醒来伸出手去找伊芙林娜。在这包围着她的新的静默中,墙壁和家具却突然有了声音,并在黄昏和午夜时分用奇怪的叹息声和窃窃私语让她担惊受怕。幽灵般的手摇晃得百叶窗或外面的门闩咋咋作响。有一次她似乎听到伊芙林娜的脚步声悄悄地穿过黑暗的店铺,又消失在门槛上,吓得她浑身冰冷。当然,她最终找到了对这些声响的解释,告诉自己是床架变形了,或者是梅林斯小姐在楼上沉重的脚步声,或者是拉啤酒的马车经过时雷鸣般的声响震动了门闩;但在得出这些结论之前的几个钟头里,屋子里充满了漂浮不定的恐惧,这恐惧又进一步转化成一种不变的凶兆。最糟糕的是独自一人吃饭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仍旧把最大的一块馅饼留给伊芙林娜,她宁愿让自己的茶都凉了还得等妹妹喝她的第一杯茶。梅林斯小姐有一次进来时正碰上她凄凄凉凉地一个人吃饭,便建议她弄只猫来,但安·伊莉莎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与动物相处的习惯,她与动物之间本来就隔有一道无情的鸿沟,现在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这位虔诚的敬神者与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十个空荡荡的日子之后,伊芙林娜的第一封信来了。 “我亲爱的姐姐,”她用斯宾塞体[注]字密密麻麻地写道,“远离故乡,只身与我为终身所选择的他生活在一座如此巨大的城市里,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婚姻有其神圣的职责,那些未婚者是永远不能希冀去理解的。或许正因为如此,对他们来说幸运的一点是生活中只有少许简单的工作和乐趣,而那些必须为别人着想的人就必须随时准备着在万能的上帝高兴的时候听从他的召唤而完成自己份内的责任。不是我有什么值得抱怨的,我亲爱的丈夫十分爱我并万分投入。可他整天离家在外,忙于工作,怎能不使我感觉孤单呢?正如诗人所言,让相爱的人不在一起生活是很残酷的。我经常寻思,我亲爱的姐姐,您在店里生活得如何,也许您永远不会经历我来到这儿以后所感受到的那种孤独。我们现在寄宿,但很快就会找到房子,就要改变住所,到那时我就得承担一个家庭里所有的事务,但这是那些将自己的命运与他人的命运联系起来的人注定要做的事,他们不能指望从生活的重负下逃脱,我也不愿这样要求。我不会永远活着,但只要我活着我会永远祷告要求赐我力量去做我份内的不这个城审没有纽约那么大那么漂亮,但是,即使我命中注定要被抛在荒野我也绝不抱怨,我天生如此。那些用她们的自由换得一个“妻子”的甜蜜称号的人必须随时准备去发现发光的不都是金子,我也并不指望能像您那样如同一片夏日的云朵,无拘无束,平静详和,沿着生命之河漂流而下,那不是我的命,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有领顺从虔诚的心灵。希望这封信像离我之时一样完好无损地抵达您的手中,我亲爱的姐姐。 您真诚的, 伊芙林娜·班·拉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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