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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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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巴勃罗说,‘我觉得他叫人大失所望。我整天都在等那神甫死掉。我本以为他会最后走进那两排人中间。我满心希望地等着高潮出现的场面。我从没见过神甫是怎么死的。’ “‘机会有得是呢,’我挖苦他说,‘革命今天刚开始。’ “‘不,’他说,‘我很失望。’ “‘得了,’我说,‘我看你要没信心了。’ “‘你不懂,比拉尔,’他说,‘他是一个西班牙神甫。’ “‘西班牙人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对他说。他们的自尊心多强,嗯,英国人?什么样的人啊。” “我们得走了。”罗伯特·乔丹说。他看看太阳,“快中午了。” “好吧,”比拉尔说,“我们走吧。不过我得跟你说说巴勃罗。那天晚上他对我说,比拉尔,今晚我们什么都别干了。” “‘好。’我对他说,‘正合我意。’ “‘我觉得,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干那个不合适。’ “‘这怎么说的,’我对他说,‘你成了圣徒?我和斗牛士待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斗牛之后心里想什么吗?’ “‘真的吗,比拉尔?’他问我。 “‘我何时骗过你啊?’我对他说。 “‘真的,比拉尔,今晚我不行。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伙计,’我对他说,‘不过可别天天杀人呀,巴勃罗。’ “那天晚上,他睡得像个孩子,等早上天亮了,我才把他叫醒。不过那晚我没睡着,爬起来,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我看到白天站着那两排队伍的广场现在却沉浸在月光里,看到广场对面的树和黑魆魆的树荫在月光下闪烁,长椅和散布在地上的酒瓶在月光下泛着白光,还有把法西斯分子从那里扔进江里的峭壁。夜晚静谧无声,只有潺潺的喷泉声,我坐着想,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窗户开着,从广场上喷泉那边传来女人的哭声。我光着脚走到露台上,站在铁板上,月光照在广场一侧房屋的墙壁上。哭声是从堂·吉列尔莫家露台上传来的。那是堂·吉列尔莫的老婆,她跪在露台上哭泣。 “我随即回到房里,坐在那里不想动脑子,因为另一天来到之前,我这辈子从没那么不痛快过。” “另一天怎么了?”玛丽亚问。 “那是三天后,法西斯分子占领这个镇子的时候。” “别说那天的情形了。”玛丽亚说,“我不要听。够啦。太叫人难受了。” “我早对你说你不该听。”比拉尔说,“看看。我不想让你听的。这下你可要做噩梦啦。” “不。”玛丽亚说,“不过我不要再听了。” “我倒希望以后有机会你给我讲讲。”罗伯特·乔丹说。 “我一定讲,”比拉尔说,“不过玛丽亚受不了。” “我不听,”玛丽亚可怜巴巴地说,“求你啦,比拉尔。我在场的时候别讲,因为我会忍不住要听的。” 她颤抖着嘴唇,罗伯特·乔丹觉得她要哭了:“求你啦,比拉尔,别讲了。” “别担心,短头发的小东西,”比拉尔说,“别担心,不过我以后讲给英国人听。” “可我要跟他在一起,”玛丽亚说,“比拉尔,你还是别讲了。” “等你工作的时候,我再讲。” “别,别。求你了。千万别讲了。”玛丽亚说。 “既然我讲了我们干的事,讲讲他们干的事也是应该的,”比拉尔说,“不过,不会让你听到的。” “难道没有愉快的事情可讲了吗?”玛丽亚说,“我们老是得讲骇人听闻的事吗?” “今天下午,”比拉尔说,“让你和英国人在一起。你们俩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吧。” “但愿下午快点到来,”玛丽亚说,“下午快点来吧。” “会的,”比拉尔对她说,“会快快来的,同样也会快快地去的,明天也会快来快去的。” “今天下午,”玛丽亚说,“今天下午,今天下午快点来吧。” 【第十一章】 他们从高山坡的草地上径直朝下走,走进树木葱茏的山谷,又爬上一条与小溪平行的山路,随即在浓浓的松树荫里离开山路,登上一个陡峭的圆形山顶。这时,只见从树后闪出来一个手握卡宾枪的男人。 “站住,”他喝道,然后接着说,“是你啊,比拉尔。跟你一起的是谁?” “一个英国人。”比拉尔说,“不过他倒有个天主教的教名——罗伯托。到这里的路真他妈陡。” “你好,同志。”哨兵朝罗伯特·乔丹伸出手来。 “哦。”罗伯特·乔丹说,“你好吗?” “我也好。”那哨兵说。这个人很年轻,身材瘦小,高高的鹰钩鼻,高颧骨,灰色眼睛。他没戴帽子,头发漆黑浓密,握手有力而友好。他的眼神也是友好的。 “喂,玛丽亚,”他对那姑娘说,“你没累坏吧?” “哪有的事,华金!”姑娘说,“我们坐着聊天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长。” “你就是爆破手吗?”华金问,“我们听说你到这儿来了。” “我们在巴勃罗那儿过的夜,”罗伯特·乔丹说,“对,我就是爆破手。” “很高兴见到你,”华金说,“准备炸火车吗?” “上次炸火车你在吗?”罗伯特·乔丹微笑着问。 “怎么不在?”华金说,“我们就是在那里收留她的,”他对玛丽亚咧着嘴笑,“你现在变漂亮了。”他对玛丽亚说,“有人跟你说,你多漂亮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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