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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穿上便服觉得自己像化了妆。我在米兰买了一张去斯特雷扎的车票,我坐在车厢里望着窗外,我有报纸但是不去读它,因为我不想知道战况。我要忘记战争,我觉得十分孤独,火车到斯特雷扎时,我心中一喜。

  我在车站问一个人,他是否知道什么旅馆还开业。大旅馆只有布罗美岛还开着,一些小旅馆常年都开的。我提着包冒雨上布罗美岛去。我看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便抬起了手。坐马车去旅馆比较好。马车驶入那家大旅馆的入口处时,门房打着伞迎接,非常礼貌。

  我开了一个好房间,房间又大又亮,面对着湖。我在等我的妻子,我说。房间里有一张大双人床,上面铺着缎子床罩。旅馆非常奢华。我走过长廊,下了宽敞的楼梯,再穿过一些客房,到了酒吧。那酒吧的伙计我认识。我坐在高凳子上吃着咸杏仁和薯片。

  “你穿便服在这儿干什么?”那伙计给我调好马丁尼后问。

  “我在休假,疗养假。告诉我你在城里有没有见过两个英国姑娘?她们是前天来的。”

  “我见过两个护士,等一等,我能查出来她们在哪儿。”

  “其中一个是我的妻子,”我说。“我是来这儿会她的。”

  “另一个是我的妻子。”

  “我没有开玩笑。”

  “对不起,我穷开心呢,”他说。“我没弄明白。”他走开了好一会。我吃着橄榄、咸杏仁和炸薯片,对着酒吧后的镜子打量自己穿便服的样子。酒吧伙计回来了。“她们住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他说。

  “要点三明治怎么样?”

  “我去叫点。你知道这儿什么都没有,因为现在没人来。”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吗?”

  “有几个人。”

  三明治送来了,我吃了三块又喝了两杯马丁尼,我从未吃过这么清凉可口的东西。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文明人。我用过的红酒、面包、干酪、劣等咖啡和葡萄酒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我坐在高凳上,面对着今人愉快的用红木和黄铜以及镜子装修的酒吧,什么都不想。酒吧伙计问了我一些问题。

  “别谈战争,”我说。战争距离我很遥远,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战争。无论如何,我觉得对我而言战争已经过去。然而我还没有战争确实结束了的感觉。我的感觉是像一个逃学的孩子,想着在某个钟点学校在干什么。

  我到那个小旅馆时,凯瑟琳和海伦,弗格森正在吃晚饭。我站在门厅,看见她们坐在桌边。凯瑟琳的脸我看不到,但能看到她的头发、脸颊、脖颈和肩膀的优美轮廓。弗格森正在说话,我一进去,她就停住了。

  “我的天,”她说。

  “你好,”我说。

  “怎么是你!”凯瑟琳说。她的脸上泛着光,高兴得不敢相信。我吻了她,凯瑟琳脸红了,我就在桌边坐下了。

  “你这笨蛋,”弗格森说。“你到这来干什么?吃饭了吗?”

  “没有。”侍女走进来,我让她给我拿个盘子来。凯瑟琳一直在看着我,眼睛闪着喜悦。

  “你穿便服干什么?”弗格森问。

  “我入内阁了。”

  “你出什么乱子了?”

  “高兴点,弗格森,稍微高兴点。”

  “我看见你可高兴不起来,我知道你让这姑娘陷入困境,我看见你高兴不起来。”

  凯瑟琳对我笑笑,并在桌下用脚碰碰我。

  “没人给我找麻烦,弗格森,是我自己陷入的困境。”

  “我不能忍受他,”弗格森说。“他没干别的,就是用他的意大利那套偷偷摸摸的诡计毁了你。美国人比意大利人还要坏。”

  “苏格兰人是如此讲道德,”凯瑟琳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的意大利式的偷偷摸摸。”

  “我是偷偷摸摸的吗?弗格森?”

  “你是,你比偷偷摸摸的还坏。你像一条蛇,你是穿着意大利军服和披肩的蛇。”

  “我现在没穿意大利军服。”

  “这刚好是你鬼鬼祟祟的又一例子。你整个夏天谈恋爱,把她弄得怀了孕,现在我想你要开溜了。”

  我对凯瑟琳笑笑,她也对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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