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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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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克莱姆在院子里,就在客厅窗户外边,窗户像往常一样大开着。他正在观赏窗台上花盆里的花儿;这些花在托马茜的照料下又复活了,恢复了他母亲当时留下它们时的生气盎然的情景。他听到坐在屋里的托马茜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叫声。 “噢,你真吓着我了!”她对一个走进来的人这么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你自己的幽灵呢。” 克莱姆很好奇,便向前走近一点,向窗户里望去。他十分惊讶地看见屋里站着的竟是迪格雷·维恩,他已不再是红土贩子,而成了一个普通的基督徒,只是外表的颜色有了一番奇怪的改变,白色的衬衫硬前胸,绣有小花的西装背心,蓝花点围巾,深绿色的外衣。他的打扮没什么特别,只不过眼前的他跟以前的他实在有着天壤之别。他非常仔细地不让自己身穿的衣服有一点红色,以及任何接近红色的颜色;那些从事着使他们发财的行业的人一旦脱下干活的衣服后,还有什么能比那些会令他们想起自己所从事的行业的东西更使他们畏惧的呢? 约布赖特走到门前,进了屋。 “我真大吃了一惊!”托马茜说着,依次朝他们两人笑了笑。“我真没法相信他竟主动穿上了白衣服。这事显得真是不可思议。” “从去年圣诞节起我就放弃了贩红土的行业,”维恩说,“那是一个很有钱可赚的行业,当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钱,可以去买下一个有五十头乳牛的牛奶房了,我父亲生前就有一个这样的牛奶房。我老是想在我改变了一切后,要重新回那个地方;现在我达到目的了。” “你是怎么设法变白的,迪格雷?”托马茜问。 “我是一点点变白的,太太。” “你看上去要比先前好多了。” 维恩显得很窘困,而托马茜想到,这个男人或许很有可能依然对她怀有柔情,而她讲话是如此随便,于是,她的脸也稍稍现出一点赧红。克莱姆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又相当诙谐地补充道—— “如今你又变成一个正常人了,那我们又该用什么来吓唬托马茜的孩子呢?” “请坐,迪格雷,”托马茜说,“留下来喝茶。” 维恩移动身子,显出想回到厨房去的样子,这时托马茜一边继续做她的针线活,一边很快活而直率地说,“当然你得坐在这儿。你那有五十头乳牛的牛奶房在哪儿啊,维恩先生?” “在斯蒂克尔福特——大约离爱尔德沃思右面两英哩,太太,就在草地的边缘。我想到过,约布赖特先生是否会喜欢去那儿拜访我,否则他可别说没人邀请他而不来。今天下午我不想留下喝茶,谢谢你,因为我手头有事必须去办。明天就是五朔节,谢德沃特的人们跟你的几个邻居有一个聚会,想在你家栅栏外的荒原上竖起一根五朔柱,因为那儿是一片茂盛的草地。”维恩抬起胳臂肘朝屋子前面的那片草地指了指。“我已经跟费厄韦谈了这件事,”他继续说道,“我跟他说,在竖起那根柱子前,我们最好去问一下怀尔德夫太太。” “我可没法说出什么反对的话的,”她回答说,“我们的领域就在这片白色的栅栏里。” “但是你可能不喜欢看到许多人在你的眼皮底下发疯似的围着一根柱子转吧?” “我一点都不会表示反对。” 维恩很快就走了,到了晚上,约布赖特漫步走去,一直走到了费厄韦家的小屋。这是五月里一个可爱的落日傍晚,生长在这片广漠的埃顿荒原边缘的白桦树林已经换上了新叶,碧绿的树叶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鲜嫩,像琥珀一样晶莹透明。在费厄韦的住所旁边是一个离开大路的空旷地,此时这儿聚集了周围两英哩范围内的所有年轻人。五朔柱的一端安放在一把搁凳上,女人们正忙着用野花把柱子从头到底装饰起来。在这儿英国人欢乐的本性特别生动地得到了表现,传统延续下来的这个每年一度很有典型意义的习俗在埃顿也得到了真实的体现。确实,所有这些边远的小村庄产生的冲动还属于异教徒的方式:在这些场合中,顺从自然,自我欣赏,极度狂欢,日耳曼人对已为人遗忘的诸神的宗教仪式的残余,似乎以这种或是那种形式让中世纪的教规得以复活。 约布赖特没有去打扰这些准备工作,又朝家里走去。第二天上午,当托马茜拉起卧室窗户的窗帘时,只见外面的草地中央竖立着那根五朔节柱子,柱子尖端直指云天。柱子是在夜里竖起的,要不就是在清晨,看上去它就像杰克的豆茎。她打开窗扉,好把柱子上装饰的花环和花束看得更清楚。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花儿的清香,这股清香的空气没有一点污染,使她的嘴唇充分感觉到一种从花心深处发出的纯净的香味。柱子的顶部堆放着小花朵;在小花儿下面是一圈乳白色的山楂花,接下来依次是一圈圈蓝风铃花儿、流星花、丁香花、布谷鸟剪秋罗花、黄水仙,等等,一直到柱子的最底下都挂上了花环。托马茜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她很高兴五月狂欢节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 到了下午,人们开始聚拢到这片草地上,约布赖特饶有兴趣地从自己房间打开的窗户里看着他们。没过一会儿,就见到托马茜从楼下大门出来,她抬眼望了望堂兄。打从怀尔德夫去世一年半以来,约布赖特还没见她穿过这么靓丽的衣服;甚至从她结婚那天起,她就没让自己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托马茜,你今天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是因为今天是五朔节的缘故吗?” “不完全是。”说罢她脸微微一红,垂下了眼睑,尽管她的举动在他看来有点特别,他并没怎么多去注意,只觉得她这是想让他见了高兴。难道她穿上自己漂亮的夏装就是为了取悦他吗? 他想了想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她对自己的态度,这段时间他们时常一起在院子里做事,就跟以前他们还是小男孩和小女孩时,在母亲面前做事那样。如果说她对他的关注并不完全出于一个亲戚的关心,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那该怎么办?在约布赖特眼中,任何这类事情的可能性都是一桩十分严肃的事;他几乎一想到这种事就觉得心烦。在尤斯塔西雅活着的时候,恋人的那种感情冲动始终没有平息过,然而这种冲动现在都跟着她一起进了坟墓。他对她所怀有的男性感情太炽烈,没法再像更多少男的爱情那样,还会留下足够的燃料去点燃另一堆感情之火。即便会让他再度点燃爱情之火,这种爱情也只会是一株生长缓慢费时费力的植物,到头来也长得又小又弱,就像一只在秋天孵出的小鸟。 这件新产生的复杂事情把他搅得心烦意乱,这时,热情奔放的铜管乐队来到了现场,开始演奏起来,时间已差不多是五点钟了,乐队所有的成员使足劲吹奏时带起的这股狂热的大风,似乎要把他的房子都吹倒了,他从后门离开了房子,走进院子,穿过树篱上的院门,走出了人们的视野。他实在没法置身于今天这种欢乐的气氛之中,尽管他费了很大劲想这么去做也罢。 四小时里,没人看见他的一切情况。等他顺原路回来时,已是日薄西山,所有的树木野草上都挂上了点点露水。喧闹的音乐声已经停息;不过由于他是从后门进的屋,他没法弄清五朔节聚会是否已经结束,直到他经过挨近前门的托马茜住的那几个房间,才算明白。托马茜正一个人站在门廊里。 她责备地看着他。“狂欢刚开始你就走了,克莱姆,”她说。 “是的。我觉得我没法加入进去。你当然参加到他们一起了,是不?” “不,我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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