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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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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听说你丈夫病了。” “他没病——只是眼力不济。” “噢,是的,我就是指这个。我诚挚地对你遇到的麻烦表示同情。命运待你真是太残酷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听说他选择当砍柴工这个活儿的事了吗?”她用一种悲伤的声调低声问道。 “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怀尔德夫犹犹豫豫地答道。“不过我简直没法相信这事。” “是真的。你对我成了个砍柴工的妻子是怎么想的?” “我对你的看法从来没改变过,尤斯塔西雅。那样的事根本就不可能贬低你的身分,你为你丈夫的工作生辉。” “我很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感觉。” “约布赖特的情况有好转的可能吗?” “他认为有可能。我对此表示怀疑。” “听到他租了一间茅屋住,真令我大为惊讶。跟其他人一样,我原先还以为跟他结了婚以后,他会立刻带你到巴黎安家的。‘她面前将有一个多么辉煌的前途啊!’我想。只要他的眼睛重新变好后,我想他会带着你去那儿的,对不?” 见她没有作答,他更专注地看着她。她几乎要掉下泪来。眼见到一个未来,却永远没法享受,大大地勾起了她那种痛苦的失望感,怀尔德夫的话,令她想起了邻居们那种隐忍不发的嘲笑讥刺的局面,傲慢的尤斯塔西雅再也没法保持泰然自若的态度了。 当怀尔德夫看见她这种心绪不宁一言不发的样子时,他再也没法控制自己感情的进一步发展了。不过他装做没注意到她的这种情绪,而她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平静。 “你可不想独自一人走回家去吧?”他问道。 “喔,我倒是这么打算的,”尤斯塔西雅说。“在这片荒土野漠上,有谁会伤害我这样一个身边什么也没有的女人呢?” “我能跟你走同一条路回家,只是稍稍多走一点岔路而已。我很高兴能陪你走到特露普角去。”看见尤斯塔西雅犹犹豫豫地坐在那儿没动,他又补充道,“或许你觉得打从去年夏天发生了那些事情后,再被人看见我俩走在同一条路上不太明智是吧?” “实际上我想的并不是这事,”她傲慢地说。“我要什么人陪我自会选择,我才不管埃顿那些可怜的居民们会怎么说呢。” “那就让我们走吧——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们最近的路就是朝那儿的冬青灌木丛走,就是你看得见的下面那个有阴影的树丛。” 尤斯塔西雅站起身,在他身边,朝着他指明的方向走去,一路走过,石南和蕨草都已有了露水,碰擦着他们的衣服。他们身后传来依然在跳舞的欢乐的人们的嬉闹声。这时,月光渐渐变成了银白色,非常明亮,但是却照不透厚厚的石南,因此在这片被一片从天顶到天极的白光照亮的乡村环境中,便可以看见一条显眼的昏暗地带。如果在他们头顶上有一只眼睛在看着他们,那它就会看见,在这片广漠之中,他们的两张脸就像放在一张乌木桌上的两颗珠子。 正因为此,这条曲曲弯弯的小径就看得不太清楚了,怀尔德夫偶尔会绊一下,与此同时,尤斯塔西雅则发现,每当她被小径上青草里长出的一丛石南或是延伸出的荆条绊了一下时,她就需要做出一些优雅的动作,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有一只手伸出来扶她,牢牢地稳住她,直到重又走上平坦的路面,然后这只手又会缩回去,保持在一个彬彬有礼的距离内。 他们一路走去,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一直走到离特露普角几百码处,有一条小岔路通往尤斯塔西雅的家。他们逐渐辨认出前面有两个人影朝他们走来,而且很清楚地看出那是两个男人的身影。 等他们走得更近些,尤斯塔西雅打破了沉默,她说,“那两人中有一个是我丈夫。他答应过来接我的。” “另一个是我最大的敌人。”怀尔德夫说。 “那好像是迪格雷·维恩。” “正是那家伙。” “这样的会面可真是太尴尬了,”她说:“不过这是我的命运。他对我太了解了,不过他可以了解得更多些,好让他明白,他所知道的根本算不了什么。行了,随它去吧,你必须把我交托到他们手里。” “你可要好好想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我这样做。这儿有一个男人,他对我们两人在雨冢的那些次会面的每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他陪着你的丈夫。他们中随便哪一个见了我们两人在一起,会相信我们这次在舞会上碰面和跳舞纯属偶然吗?” “一点不错,”她沮丧地悄声说道。“趁他们还没走近,你就走吧。” 怀尔德夫温柔地向她道了别,飞快地穿过蕨草丛和荆丛而去,尤斯塔西雅一个人慢慢地向前走去。过了两三分钟,她就碰见了她的丈夫和他的同伴。 “红土贩子,今晚我就走到这儿了,”约布赖特一见到她,就说。“我跟这位夫人一起回去了。晚安。” “晚安,约布赖特先生,”维恩说。“希望过不多久能看见你康复。” 在维恩讲话时,月光直接照射在他的脸上,让尤斯塔西雅把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正十分怀疑地看着她。在视力能辨的范围内,维恩敏锐的眼睛已经看见了约布赖特微弱的视力所没能看见的东西——一个男人从尤斯塔西雅身边抽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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