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托马斯·哈代 > 还乡 | 上页 下页 |
八 |
|
“不错,就是我;这真使我很胆怯,”克里斯廷说,“你们觉得这会让我很丢脸吗?我会一直说我不在乎,发誓说不在乎,尽管实际上我一直都耿耿于怀。” “哟,如果这不是我知道的最最使人吃惊的事,那才有鬼呢,”费厄韦先生说,“我先前根本不是在说你。那就是说,这儿还另有这么个人!克里斯廷,你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呢?” “我想,是怎么回事就总是怎么回事。这也由不得我,对不?”他用悲伤的圆眼睛看着他们,眼眶四周就像靶子一样布满了一圈圈的皱纹。 “是啊,这倒也是。不过,这可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血都冰凉了,因为我原以为只有一个这样的可怜虫,却原来有两个。这事真让你伤心,克里斯廷。你又怎么知道女人不想嫁你?” “我问过她们。” “我倒确实没想到过你竟有脸去问她们。咦,你问的最后一个女人是怎么对你说的?说起来,大概没说什么叫人过不去的吧?” “‘滚开,你这软蛋,瘦猴似的蠢货。’这女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得说,这话听了真太让人泄气了,”费厄韦说,“‘滚开,你这软蛋,瘦猴似的蠢货’,用这话拒绝人倒也太厉害了些。不过,即使如此,时间和耐心说不定会让这一切都过去的,那个泼妇的头上照样会长出白头发。你多大了,克里斯廷?” “到今年挖马铃薯的时候就三十一岁了,费厄韦先生。” “不小了——不小了。不过还有希望。” “那是根据洗礼日算起的年龄,因为它记载在教区委员会保存的那本大登记簿里;不过妈妈告诉我,我的出生日比洗礼日还早一些日子。” “噢!” “可她讲不出那是什么时候,就是要了她的命也讲不出,她只知道那晚没月亮。” “没月亮,那真糟。嗨,乡亲们,这事对他真是糟糕!” “是啊,真是糟糕,”坎特大爷说道,直摇脑袋。 “妈妈也知道那天没月亮,老话说,‘没有月亮没有男人’,这就使她每生一个男孩就提心吊胆,因此每次她生小孩总要去问问另一个女人,因为她有一本历书。费厄韦先生,你真的认为没月亮会使事情很糟吗?” “是啊;‘没有月亮没有男人’是流传下来的最真实的俗话之一。在新月初生时生下的孩子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克里斯廷,你可真够倒霉;也真是的,一个月有那么些日子,可你偏在那时出生。” “我想你生下的时候,月亮一定圆得不得了吧?”克里斯廷说,毫无指望地用一种钦羡的眼光望着费厄韦。 “是啊,不是个新月天,”费厄韦先生答道,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宁愿在收获季节不饮酒,也强似做一个在没月亮时出生的人,”克里斯廷用依然是颤颤抖抖的声音,像背书似的继续往下说。“人们都说我瘦得像个骷髅,对家里人简直没一点用处,我想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唉,”坎特大爷说道,多少显得有点闷闷不乐,“当生下的是个男孩时,他母亲哭了那么多时间,生怕他长得太快,就得去当兵。” “算了,像他这样倒运的人多的是,”费厄韦说,“阉羊也总得像别的羊一样活下去的,可怜虫。” “这么说,我就得凑合着过下去喽?我该害怕晚上不,费厄韦先生?” “你这一辈子将不得不一个人睡觉;当夜晚来临,会有一个鬼出现的话,它总是出现在单身汉面前,而不会出现在一对夫妇面前。最近就有人看见了一个鬼魂。一个奇怪的鬼魂。” “不——请帮帮忙别谈这个!我独自个儿躺在床上;一想到这就浑身打战。不过,你会讲的——呀,你肯定会讲的,我知道,蒂摩西;我一整夜都会梦见这事,一个非常奇怪的鬼魂?你是指哪一种鬼,一个很怪的鬼吗,蒂摩西?——不,不——别告诉我。” “我自己可是一点也不信有什么鬼。不过我认为这事可真是古怪得很——就是我所听到的。看到那鬼的竟是一个小男孩儿。” “那鬼什么模样儿?——不,别说……” “一个红鬼。不错,大多数鬼都是白色的,可这个鬼就像是在血里浸泡过似的。” 克里斯廷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并没使他的身体胀大些,这时汉弗莱开了腔,“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确切地说,并不是在这儿;不过就在这片荒原上。不过还是别在这儿谈论这件事了。你刚才怎么说的?”费厄韦继续用轻松的口吻说,从他的口气听来,好像这想法并不是坎特大爷的——“你说今晚我们在睡觉前该去为那对新人儿唱唱歌乐一乐——作为对他们新婚日的庆贺?在人们结婚时,可不该哭丧着个脸,而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大伙都知道,我可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不过,等女人们和小孩回家去后,我们就可以到淑女店去,在那对新人儿的门口跳一场舞。那会让新娘高兴,也是我乐意做的事,因为在她和她姑妈一起住在花落村时,我好多次从她手中得到过皮袋酒喝。” “嗳,那我们也会喝到的!”坎特大爷说道,那么轻灵地转过身去,他身上那串铜挂件儿猛然间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冒着大风站在这儿,我可干得像根空心菜了,而且今天从吃午饭起到现在我还滴酒未沾过呢。据说,淑女店新开桶的酒喝起来味道可真是好得没话说。乡亲们,如果说这一来会弄得太晚,那又怎么啦,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可以睡它一整天,对不?” |
梦远书城(guxuo.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