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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幸子回到家里,雪子向她作了报告,现在把雪子的话约略记述如下。

  前天傍晚,女佣报说板仓老板的妹妹给雪子姑娘打来了电话。那时雪子不知道板仓住院,也不认识他的妹妹,还以为是打给妙子的电话,女佣搞错了。可是女佣说没错,电话是打给雪子姑娘的。雪子去接时,对方先恳切道歉,然后说她知道细姑娘到东京去了,实情是她哥哥现在如此这般等等情况。耳朵的手术是妙子动身前一天做的,那天妙子去看他的时候,他精神很好。到了夜里,开始他说他的脚发痒,给他搔了搔。第二天早晨痒变成了痛,而且越来越痛。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病人只管叫痛,而不见好。尽管这样,医院院长说手术刀疤完全愈合了,不理睬患者的申诉。每天上午来换一次纱布,换过纱布急急忙忙就走了,至今已整整两天,把这样痛苦的一个病人放置不管。护士们都说这个手术是院长先生动坏了,病人真可怜。板仓病情恶化后,他妹妹锁上田中照相馆的门,一直在医院里陪床。可是,这样一来就希望有个人商量商量,想到万一出了事,自己的责任不轻,所以觉得除非让妙子马上回来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这才给芦屋打了电话(电话似乎是在别的地方打的,不是在医院里打的)。她在电话里还带着哭声说:“我自作主张打了这样一个电话,说不定将来我哥哥要责备我。”不难想象,雪子还像平时那样只让对方说话,自己只“是、是”地答应着。不过她从妙子那里了解到这个二十一二岁的农村姑娘不习惯都市生活,现在是为她哥哥的病情着急,下了极大决心才鼓起勇气打这样一个电话来的,这从对方的声音和语调上也听得出,因此雪子答应立刻通知东京,而且随即采取这样一个措施。昨天从三宫车站直接去医院的妙子,傍晚时回家一次,在家里呆了一小时又走了。据妙子说平常忍耐性那样强、从来不诉苦的板仓,竟然那样不争气地连声叫痛,看着都发毛。今天早晨妙子走进病房时,他妹妹走近病床对她哥哥说:“细姑娘回来了。”患者痛苦地望着妙子,只管叫痛。大概是忍耐疼痛要花浑身的气力,顾不到别的什么了。患者就这样昼夜叫痛,哼声不绝,觉也不能睡,饭也不吃。尽管这样,看去并不红肿,也没有灌脓,所以无从知道是哪里痛。患部似乎在左足膝盖到脚趾尖,翻个身也极痛,轻轻地碰一下也极痛,那时一定高声怪叫。雪子问耳朵的手术和脚痛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原因,妙子也不能回答。医院院长不仅不说明原因,遇到患者叫痛时还连忙躲开,离得远远的。从护土的谈话和外行人的见解推测起来,说不定是动手术时细菌感染了,病毒又感染到脚上去了。板仓的父母和嫂子今天早晨从乡下赶到,几个人在病房外面的回廊里商量起来。矶贝院长不能置之不问,下午请来某外科医院的院长会诊,他们两人在诊室里商议了好一会儿。某外科医院院长刚走,又来了另一位外科医生,他给病人看完病,和矶贝院长悄悄地计议一番就走了。向护士一打听,据说这里的院长自己毫无办法,把神户最有名的一位外科医生清了来,认为必须锯掉一条大腿,可是现在已经迟了,这下矶贝院长更加慌张起来,又请来一位外科医生。那个医生也束手无策地回去了。妙子从旁补充说今天早晨她看到病人的状态,听到板仓的妹妹关于病情经过的报告,觉得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下去。这种场合不能顾虑院长什么的,应该立刻请个有信誉的医生来会诊,好好对付。可是从农村来的老年人行动迟缓,白白地聚集在一块儿计议怎么办,作不出决断。这样空费时间,将招致无法挽救的结果,这是很明显的。自己今天和那些人第一次见面,说话不宜过分,即使提出一点意见,对方也只敷衍一两句,没有行动,叫人着急。

  以上是昨天傍晚的情形,今天早晨六点钟左右妙子又回家一次,休息了两小时才走。那时雪子问她板仓的病晴,她说昨天深夜院长又请来一个叫铃木的外科医生,他答应动手术,可是结果如何他不能保证。不过板仓的父母仍然下不了决心。特别是他的母亲认为既然病已无可挽救,那就不用动手术锯腿,干那种惨不忍睹的事情,莫如让患者留个全尸死去。板仓的妹妹却认为即使希望不大,也应该全力以赴,很明显,他妹妹的意见是正确的。可是老头儿老太太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妙子认为这个手术动也罢,不动也罢,反正为时已晚,她说她自己已经绝望了。还有个专门照料板仓的护士,对院长似乎抱有反感,动不动讲院长的坏话,可信程度到底有几分,当然不知道,她说这个院长是个酒葫芦,又上了年纪,患有酒精中毒,手指发抖,所以动手术往往失败,过去也曾有一两次让患者吃过这样的苦头。后来妙子把这件事情的经过讲给栉田医生听时,栉田认为动耳朵手术引起感染,细菌侵入四肢,这种事情即使第一流专家万分注意地亲自动手,也往往难以避免。医生不是神仙,不能要求他万无一失。问题在手术以后万一发生感染嫌疑,患者身上什么地方稍微觉得有些疼痛,如果不及时请外科医生处理,就有耽误时机的危险,那种场合,真是分秒必争。所以矶贝院长手术失败倒可以原谅,患者叫痛叫了三天而置之不顾,那简直是玩忽职守,可说是缺乏治好病人的诚意,又不亲切。如果患者的双亲不是一物不知的乡下佬,大概不会和他善罢甘休的,这样的事情居然没有闹大而轻易了结,可说是矶贝院长的幸运。同时板仓竟然不知道矶贝是那样一个靠不住的医生,去他那个医院求治,只能说是本人的不幸。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幸子听完雪子讲给她听的大概情形,还追问当时雪子是在哪个屋子里接电话的;电话内容阿春和另外几个女佣知道不知道;贞之助知道不知道等等。雪子告诉她第一次电话她和阿春都在侧屋里,电话是接到侧屋里来的,悦子、水户姐和阿春都听到了。水户姐和阿春怪模怪样地只默默地听着,可是悦子却不厌其烦地追问板仓怎样了,细姨为什么要来,真没办法。这事已经让阿春听到,她大概会讲给别的女佣听,在这种场合也是无可奈何的,可是让水户姐听了去就觉得很不妙,因此第二次电话就到正屋里打了。打电话的事情以及采取的措施都报告了贞之助姐夫,并且得到了他的同意。贞之助姐夫背地里还很担心,今天早晨临出门前还向妙子打听详细情况,劝告一定要动外科手术。

  “我也打算去看望一下病人哩……”

  “这……打个电话问问贞之助姐夫看他怎么说……”

  “总之,我得先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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