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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新年过后二十日的一天傍晚,贞之助正在书房里翻看新出版的杂志,幸子似乎有什么事似地走进屋子坐定,莫名其妙地抬起她的头,随后就搬出了那桩事儿。

  “据说是去年我到东京去的那段时间里两下私订终身的。那时因为我和小悦、阿春都不在家,板仓好像每天都到咱们家里来……”

  “你这样说不是连我都有责任吗?”

  “不是说您也有责任,难道您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出来吗?”

  “我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出来。……不过,听你这样讲,洪水泛滥以前他们两个似乎已经很对劲了。”

  “可是那个人对谁都是这样,不光是对细姑娘呀。”

  “你说的也对。”

  “水灾以前又怎样?”

  “那时他对细姑娘真是无微不至,那么亲切周到的人委实少有,真叫人佩服。感动得细姑娘心花怒放了。”

  “尽管这样,为什么像细姑娘这种人却不明白板仓的低级呢,真正稀奇。我给她指了出来,她还生我的气,这样那样地称赞板仓的优点,为他辩护,简直无聊透了。……细姑娘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为人厚道,让人家乖乖地笼络住了。”

  “不,细姑娘是充分考虑过的。好比说人虽则低级,只要那个人身体强壮,能吃苦耐劳,为人可靠就成,实利主义嘛。”

  “她自己也说她采取实利主义。”

  “实利主义不也是—种主张吗?”

  “您怎么这样讲呀,难道您觉得妙子可以和板仓那种人结婚?”

  “不是这样讲,我的意思是谁问我细姑娘和奥畑结婚好还是和板仓结婚好,我认为板仓比奥畑强。”

  “我和您的看法相反。”

  夫妇两个讨论的结果,不料意见大不一样。幸子不满奥畑,最初是受贞之助的影响,眼下对奥畑确实没有好感。可是和板仓一比较,反倒有几分可怜奥畑起来。他是公子哥儿出身的浪子,没有志气也是事实,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轻薄的恶少。可是他毕竟和妙子是青梅竹马,又是出身于船场的世家,和妙子属于同一类型,从这一点上说,好歹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如果让他和妙子正式结婚,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困难,目前面子上总还过得去。如果妙子和板仓自由结婚,显然会招致社会上的嘲笑。因此,如果孤立地考虑和奥畑结婚,那就决不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可是现在出了一个板仓的问题,为了防止妙子和板仓结婚,那就宁可选择奥畑了。这就是幸子的见解。贞之助在这方面比较进步,他认为除了门第而外,奥畑没有一样比板仓强。作为结婚的条件来说,诚如细姑娘所主张的那样,爱情、健康和工作能力这三者比什么都重要。板仓在这三方面既然都合格,还有什么必要斤斤计较门第和教养之类的东西呢。贞之助并不是特别中意板仓,只不过和奥畑比较起来,宁可选择板仓罢了。他知道长房决不会同意这桩亲事,自己也不愿主动为他们去和长房交涉。照他说起来,无论在性格上或过去的经历上,细姑娘都不适宜用传统的方法结婚,细姑娘这个人天生是要自己找个相爱的对象自由结婚的。而且对细姑娘来说,自由结婚比通常形式的结婚更为有利。细姑娘本人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那样主张的,我们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去加以干涉。如果是雪子妹妹的话,就不能让她去经受社会上的惊涛骇浪,我们必须照料到底,按一定的手续给她找个好的配偶,这就不得不计较血统财产等等了。细姑娘就不同了,即使没有人理睬她,她好歹也能独立营生。不过贞之助的态度始终是消极的,他对幸子说:“你征求我的意见,我只能这样回答。可是这些话只是对你讲,决不能把我这些想法告诉长房或细姑娘,要是对他们讲了就麻烦了。对于这件事我彻头彻尾是个局外人。”

  “这是为什么?”幸子质问说。

  “总觉得细姑娘的性格复杂得很,有些地方我不了解……”贞之助吞吞吐吐地说。

  “这倒也是。……就拿我来说,为了细姑娘的利益,不惜遭受人家的误解站在她—边帮助她,可是她却出卖了我……”

  “说是这么说,她那独特的性格倒也蛮有意思。”

  “……既然那样,早点对我讲明不就好了吗,想到她那作弄人的本领,我这次真生气……真生气……”

  幸子哭的时候变成了一副淘气孩子的脸,贞之助看到妻那涨红的脸上流着气愤的眼泪,想起她幼年时候姐妹淘里争吵时总是那么一副表情,觉得特别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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