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谷崎润一郎 > 春琴抄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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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样的情况还发生过两三次,女主人夜里起来走出房门,耳朵就能听到。有人听了女主人说的情况之后,出来表示:这么说来,自己也听到过的,不知是在哪里弹?同“狸鼓腹”的声音不一样云云。当师兄弟们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此事已经在住宅内搞得无人不晓了。 佐助本该自夏季以来一直躲在大壁橱中练习的,但他见没有人来注意这种事,便胆子大起来,加之他是在极其忙碌后的休息时间里挤出睡眠时间来练习的,因此渐渐地出现睡眠不足的样子,一到暖和的地方就打起盹来,于是他从暮秋时节开始,每夜俏俏地到凉台上去弹。 平时,佐助总在亥时,即晚上十点钟,同师兄弟们一起就寝,到凌晨三点钟左右醒来,抱起三味线上凉台,沐浴在夜里透凉的寒气中,独自苦练,直到东方微微发白,再回床上睡觉。春琴的母亲听到的弦音就是佐助发出来的。大概是因为佐助偷偷选中的练习地点——那个凉台是位于店铺的屋顶上面吧,所以比起睡在凉台底下的师兄弟们,还是隔着中庭的内宅里的人在打开廊庑的防雨套窗的情况下,先听到佐助练习的弦声。 由于内宅的提出,对众店员作了盘问,结果弄明白是佐助在练三味线,于是佐助立刻被掌柜叫去,当面严加训斥,接着,当然难免“今后不准再犯”和没收三味线。就在这个当口儿,从意料不到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来拯救佐助了——内宅提出“先听听佐助究竟弹得如何再说”,而春琴就是倡导者。 佐助真是诚惶诚恐,他觉得:春琴获悉此事,准要不高兴的,她会想,只要你这个引路人把路引好就行了,一个身为小学徒的人怎么如此胆大妄为地模仿着学艺呢!春琴是谅解还是嘲笑?反正哪一种都不妙哪。所以佐助听到“弹了听听看”的说法,反而畏首畏尾了。他想,自己的诚意要是感动了上苍,使小姑动了恻隐之心,这当然是谢天谢地。但是佐助不能不认为这很可能是带有一半调侃性质的取笑材料,是恶作剧。再说,佐助简直没有在人们面前献技的信心。 但是春琴是个开了口就不容别人推辞的人,加之其母、其姐妹们的不胜好奇,佐助遂被唤至内宅,把私下练得的技艺公之于众,对佐助说来,这实在是非同寻常的大事。当时,佐助好歹会弹五六个曲子,便遵循吩咐,尽自己所会的,壮壮胆,使尽浑身解数,悉数弹了一通,有浅近的《黑发》①,有颇难的《茶音头》②以及一些原本就是零零碎碎听来而东拼西凑记下来的曲子。鵙屋家的人原先也许真象佐助所估计的那样,想来取笑取笑的,但是见佐助经过短期的私下自练,基本掌握了此中三昧,节奏也颇谐调,大家听后都很佩服。 ①一种入门时的初级练习曲。 ②原是一种筝曲,菊冈检校作曲。 《春琴传》中说:“时春琴爱怜佐助之志向,启口日:‘汝心诚笃,甚可感。吾日后当教汝,汝得暇即可以吾为师,努力苦练耳。’春琴父安左卫门,遂亦首肯其事。佐助欣喜不可言,每日克尽学徒之责后,匀出固定时间,奉手请益。十一岁之少女与十五岁之少年遂于主仆之外,而今又结师徒之缘,可庆可贺也。” 脾气乖戾的春琴突然对佐助如此温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有人说,其实这件事不是春琴主动提出来的,而是周围的人怂恿出来的。因为一个双眼失明的少女,即使生活在颇优裕的家庭里,仍免不了动辄就陷于孤独、忧郁的境地,双亲固然是束手无策,连底下的众女仆也为之伤透脑筋,大家具思苦索,想让她有所排遣而心情开朗一些,但乏于无术。 这时事出偶然,竟获悉佐助与春琴趣味相投的事。看来是内宅的仆人们对春琴的任性无所适从而想把伺挨的任务推给佐助,觉得这样至少可以卸掉一些压在自己身上的负担了,便投春琴所好地说道:“这佐助也真是个奇才哪。若得小姑精心栽培,前途未可预卜呢!他本人也会觉得三生有幸而欣喜若狂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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