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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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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 “那我就给你派个小丫头去;她认识路;不过,你可别把她拐走了!我一个丫头已经被商人拐走了。” 乞乞科夫保证说决不会把小丫头拐走,因此科罗博奇卡便放下心来,开始照看院子里的一切;她盯着从仓房里往外搬一桶蜂蜜的管家婆,又盯着出现在大门口的一个庄稼汉,渐渐地把全部心神都贯注到家务上去了。然而,为什么要在她身上花这么多笔墨呢? 科罗博奇卡也好,马尼洛夫太太也好,家务事也好,非家务事也好——一笔带过就是了!世界上的美好不在于此。欢乐转眼就会变为悲伤,要是耽搁久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古怪念头在脑袋里产生。也许有人甚至会开始想:算了吧,科罗博奇卡在分成无穷等级的人类品德这个阶梯上真是站得那么低吗?虽然她的妹妹住在贵族府邸,深宅大院,铸铁楼梯芳香扑鼻,铜器熠熠发光,拥有红木家具,铺着地毯,对着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昏昏欲睡,等着一个言谈风趣的上流人士的来访,那时她就可以暴露一下才华,说出一些背得烂熟的理论来——这些见解将要根据时髦世界的法则在全市风靡整整一个星期,这些见解谈的不是她的府上和庄园里因为持家无方而杂乱无章的情况,而是法国正在酝酿一次什么政变,时髦的天主教采取了什么新的方向;虽然她的妹妹是这样的,科罗博奇卡跟她之间的差别就真的深如鸿沟? 然而要一笔带过,一笔带过,何必要谈这些呢? 不过,为什么在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欢快时刻里会另有一股奇异的溪流突然自发地袭上心头:笑容还没有完全从脸上消失,仍然是置身于同样一些人中间,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已映衬出另一种光…… “马车来了,马车来了!”乞乞科夫看到自己的马车终于赶了过来,喊道。“笨蛋,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看样子,你昨天的酒劲儿还没有过吧!” 谢利凡对此未加任何理论。“再会吧,老妈妈!您的小丫头在哪儿呢?” “喂,佩拉格娅,”女地主朝站在台阶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喊了一声。小丫头十一二岁,穿着一件家染粗麻布连衣裙,赤着脚,满腿稀泥,从远处看还以为她穿着皮靴呢。“去给老爷带路。” 谢利凡帮着小丫头向车夫座上爬。小丫头一只脚蹬在老爷上车用的脚踏板上,在脚踏板上留下了一些稀泥,然后才爬上了车夫座,坐到谢利凡身旁。她长得很漂亮,乞乞科夫自己也往脚踏板上一蹬,把车压得向右倾斜了下去(因为他有些重),最后坐好了,说:“啊!现在好啦!再会吧,老妈妈!” 马车走了。谢利凡一路上神情严肃,而且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营生,犯过错误或者喝醉过酒以后,他总是这样的。几匹马被刷洗得出奇地干净。有一匹马的套包本来一直是破的,皮子下边露着麻头,现在却缝得漂漂亮亮的了。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抽几下鞭子,没有对他的马发表训话,虽然那花斑马当然是很想听听斥责的,因为在这种场合缰绳总是被口若悬河的车夫懒洋洋地拿在手里,而鞭子也只是在脊背上空晃来晃去地装模作样。 但这次从车夫忧郁的嘴里只能听到单调而不愉快的吆喝声:“驾,驾,你这懒虫!又打瞌睡!又打瞌睡!”再没有别的了。连枣红马和税务官也感到不满意,因为一次也没有听到“亲爱的”“可敬的”这些形容词。花斑马在它那又肥又壮的部位上感到了几下极不好受的鞭打。它轻轻晃动了几下耳朵,心中想:“瞧,都肿成这样了!真知道该打什么地方!不打脊背,哪儿痛打哪儿:不是打耳朵,就是打肚子。” “往右拐吗?”谢利凡用鞭子指着雨后在绿油油的田野中间发黑的大道,冷静地问坐在他身旁的小丫头。“不,不,我一会儿指给你。” “往哪儿走?”等走近了一些,谢利凡又问。“就往那儿走,”小丫头用手指着说。“咳,你呀!”谢利凡说。“那就是往右啊。你连左右都分不清!” 尽管天气很好,可是地上却非常泥泞,车轮滚在泥里,一会儿就象包上了一层毡套,这就使马车大大地加重了分量;而且这里的土粘性非常大。这些都是他们在晌午以前没能走出乡间小路的原因。如果没有小丫头,他们连这一点也办不到,乡间小路象一些虾从口袋里倒出来以后爬向四方所划出来的道道一样向四方延伸着。那时谢利凡虽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也得大绕一阵圈子罗。一会儿,小丫头用手指着远处黑乎乎的一座房子说:“那边就是大道!” “那间房子干什么用的?”谢利凡问。“是酒馆,”小丫头说。“现在我们自己能走到了,”谢利凡说,“你该回家了。” 他停下马,挽她下了车,咕哝了一句:“咳,你这个泥腿小姑娘!” 乞乞科夫赏给她一枚铜板,她就慢慢地转悠回家了;她对能在车夫座上坐坐,已心满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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