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果戈里 > 圣诞节前夜 | 上页 下页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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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索洛哈关上门的时候,又有人敲门。这回是哥萨克斯维尔贝古兹来了。这家伙可就没有地方可藏了,因为再也找不到大麻袋了。要知道他的身躯比村长更笨重,个儿比楚布的干亲家还要高出一头。所以,索洛哈只好带他到菜园里去,让他把要说的话全掏出来。 铁匠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时而凝神静听远处传来唱歌拜节人的此起彼伏的歌声;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几只麻袋上面:“这些麻袋搁在这里干吗?早该把它们搬走了。这愚蠢的痴情把我弄得呆头傻脑的。明天是圣诞节了,可屋子里到现在还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到铁匠铺去吧!” 接着,铁匠在几只大麻袋跟前蹲了下来,把袋口重新扎紧,打算扛到肩上。显然,他此刻心神不定,要不然他准会听见楚布咝咝的哀叫声,因为捆扎麻袋的绳子缠住了他的一绺头发,而身体健壮的村长还分明打了一个饱嗝。 “难道我就丢不下这个倒霉的奥克桑娜?”铁匠说,“我不愿想她;可她偏在脑子里打转转,就像故意作难似的,总想着她一个人。这单相思干吗不由自主地往脑子里钻呢?真是活见鬼了,这些麻袋似乎比先前沉得多了!这里头兴许除了煤之外,还装了别的东西吧。我真糊涂!我倒忘了,眼下任什么东西我都觉得沉多了。比方说从前吧,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五戈比的铜币或一块马蹄铁弄弯和掰直;可今儿个连一袋烟也扛不起。过不了多久,风都会把我吹倒啦。不,”他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劲来喊道,“我可不是个娘们!决不让别人笑话我!就是有十只这样的麻袋,我也扛得起。”说着,他一鼓作气把两个壮汉也搬不动的麻袋一下子扛到了肩上。“连这只麻袋一起捎带上,”他接着说道,提起那个魔鬼蜷缩在里面的小麻袋。“我大概是把打铁用具塞在里面了。”说完,便走出了屋门,用口哨吹着一支小调: 我不跟娘们一般见识。 满街的歌声和喊声越来越响亮。人们成群结队,熙熙攘攘,还有周围村子的人来凑热闹。小伙子们尽情调笑打闹。此起彼伏的节日祝歌中间,时不时传来一曲一个年轻的哥萨克即兴编成的逗人小调。忽然之间人群中有人不唱节日祝祷歌了,却来了一段贺年的小曲,扯开喉咙高声唱道: 过年了,别小气, 赏个甜馅饺子吧, 外加麦粥一大碗, 灌肠一大串!① -------- ↑①此处歌词原文为乌克兰语。↓ 众人哈哈大笑,赞赏逗笑者的别出心裁。小小的窗户推开了,老太婆(只有老太婆和老成持重的老爷子这时还待在家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从窗口递出一条灌肠或者一块馅饼。小伙子和姑娘们争先恐后地打开麻袋,接过赏赐的礼物。在这边,小伙子们从四处围拢过来,把姑娘们簇拥在中间:欢欢笑笑,打打闹闹,你扔来一个雪团,他抢去装满各样食品的麻袋。在那边,姑娘们去捉一个小伙子,脚下一使绊子,他连人带麻袋栽倒在地上。看来,他们是要痛痛快快地闹一个通宵了。而今天夜里犹如是特意安排的良辰美景!月亮的光华和白雪的反照交相辉映,更显出格外的银白。 铁匠扛着麻袋站住了。他仿佛听见奥克桑娜在姑娘群中的说话声和尖细的笑声。浑身的血管忽地震颤了一下;他使劲把麻袋往地上一掼,碰得蜷缩在袋底的教堂执事直哼哼,村长也大声地打了一个呃逆,然后又肩扛着那只小麻袋,同一群小伙子紧跟在姑娘们身后慢慢走着,一直听着奥克桑娜在说话。 “不错,是她!站在那里活像女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有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在跟她讲着什么事儿;准是什么好笑的事儿吧,因为她在笑个不停。不过,她总是笑声不断的。”铁匠仿佛身不由己,自己也不知怎么的挤进了人群,站在她的旁边了。 “噢,瓦库拉,你也来了!你好哇!”俏美人说道,脸上依然挂着令他销魂摄魄的盈盈笑意。“喂,你唱歌得了很多东西吧。欸,只这么个小麻袋呀!那女皇穿的鞋子弄来了吗?把鞋弄来了,我就嫁给你!”然后就笑哈哈地随着女伴跑开了。 铁匠就像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原地。“不,我可受不了;再也不能忍受……”他终于说道。“可是,我的天哪,她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她的眼神、谈吐、一切的一切都那样揪着我的心,一直揪着我的心……不,我再也克制不住了!全都该一了百了:让灵魂万劫不复吧,我要跳进冰窟窿里去淹死,落得个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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