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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你是谁的孩子?”他说。“他又是谁的孩子?现在是和过去联着的,未来也是和现在,和过去联着的。你没法逃避得了。”

  她从来没有听见索米斯谈过哲学,虽则自己很激动,但仍然深深感动了;她两肘撑着桌子,手托着下巴。

  “可是,爹,你想想实际情形。我们两个人相爱。钱又是那么多,除掉感情上的障碍,任何阻碍都没有。爹,让我们把过去埋葬掉吧。”

  他的回答只是一声叹息。

  “而且,”芙蕾温和地说,“你阻止不了我们。”

  “我想,”索米斯说,“如果能由我作主的话,我就不会想到要阻止你;我知道,为了保持你的感情,有些事情只好容忍。可是事情并不操在我手里。我要你了解的就是这个,免得将来后悔莫及。如果你继续认为你可以随心所欲,而且鼓励这种想法,等到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时,你受到的打击就要重得多。”

  “唉!”芙蕾叫,“你帮帮忙呢,爹;你知道你是帮得了我的忙的。”

  索米斯猛然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

  “我?”他恨恨地说。“帮得了你的忙?我是障碍——恰恰是原因和障碍——是不是那句老话?你真是我的女儿。”

  他站起来。

  “祸胎已经种下了。你再要固执下去,那就只能怪你自己。唉!不要傻啊,我的孩子——我的唯一的孩子!”

  芙蕾用前额抵着父亲的肩膀。

  她的心情简直激动到了极点。可是露出来也没有用!毫无用处!她丢下父亲,走到屋外的瞑色中,五心烦乱,可是仍旧不服。她脑子里的一切都是缥缥缈缈、昏昏糊糊的,就象园子里的那些黑影子一样——只有占有的意志仍旧清楚。一棵白杨树刺破暗蓝色的天空,碰到一颗白星。露水打湿了她的鞋子,使她的裸肩感到寒意。她走到河边,河面已经暗了下来;她站在那里凝望水上的一痕月光。忽然间,她鼻子里闻到烟草的味道,同时河边钻出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来,就象是月亮里掉下来的。原来是小孟特穿了一身白法兰绒的衣服,站在自己的小船里。她听见香烟头丢在水里吱了一声。

  “芙蕾,”孟特的声音说,“可怜可怜一个倒楣蛋吧。我等了你好几个钟点了。”

  “为什么?”

  们应说了出来。”

  “你上我的小船来!”

  “我不来。”

  “为什么不来?”

  “我又不是水神。”

  “你难道一点风流都不懂?不要摩登呀,芙蕾!”

  他在小径上出现,离她只有一码远。

  “走开!”

  “芙蕾,我爱你。芙蕾!”

  芙蕾发出一声短笑。

  “等我心里没有愿望的时候,你再来吧。”她说。

  “你有什么愿望?”

  “你另外问个问题。”

  “芙蕾,”孟特说,声音听上去很古怪,“别拿我开玩笑!连解剖的狗在开刀之前也应当好好对待。”

  芙蕾摇摇头;可是嘴唇却在抖。

  “你不应该吓我一跳。给我一支香烟。”

  孟特给了她一支,替她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一支。

  “我不想谈废话,”他说,“可是请你想象一下过去所有的爱人谈过的所有废话,而把我的特殊废话也加了进去。”

  “谢谢你,我已经想象过了。晚安!”

  在一棵被月光照白的刺球花影子里,两个人有这么一刹那面对面望着,两支香烟的烟气在他们中间溶混到一起。

  “‘马吉尔·孟特’:落选了?”他说。芙蕾毅然转身向大房子走去。在草地上她驻足回顾一下。马吉尔·孟特正在把胳臂挥得老高的;她能望见他正在用胳臂打自己的头;然后又向月光照着的刺球花招手。她勉强听得见他的声音。“好好!”芙蕾抖擞一下身子。她自己的心事太重了,也顾不了他。到了阳台上,她猛然又停下来。她母亲正坐在客厅里写字台那儿,就只有她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板得厉害。可是样子看上去非常惨!芙蕾上了搂。在自己房门口又停下来。她能听见自己父亲在画廊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真是孟特说的好好!”她想。“唉,乔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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