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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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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门洞里来人了,发出很响的声音。 他们两个吃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门被慢慢地推开了,雷宾笨重地走了进来。 “啊!”他仰起头来,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我们的福玛先生什么都喜欢,喜欢酒,喜欢面,喜欢人家向他问安! ……” 他身穿沾满柏油的短皮袄,脚上穿着草鞋,腰带上面塞着一双墨黑的手套,头上戴着顶毛茸茸的皮帽。 “巴威尔,身体好吗?放出来了?好的。尼洛夫娜,日子过得怎样?”他露出一口白牙,满面都堆着笑容,他的声音比从前稍稍和软了一点,脸上的胡子长得更加浓密了。 母亲很高兴,她走近他身边,握住了他的黑色的大手,闻着有益于健康的、强烈的柏油气味,说: “啊呀!原来是你……我真高兴!……” 巴威尔望着雷宾情不自禁地微笑。 “好一个乡下人!” 雷宾慢慢他脱了皮袄,说: “嗳,又做乡下人了!你慢慢地变成先生了,我是向后退呀!……” 他一边把那件有条纹的麻布衬衫拉直,一面走进房间来,格外认真地朝室内扫了一遍,说道: “家什没有增加,书籍可添了不少!好,讲讲吧,近来工作怎样?” 他宽宽以叉开两腿坐了下来,把手撑在膝头上,用他黑色的眼睛好像询问般地瞪着巴威尔,脸上浮着和善的微笑,等待回答。 “工作很顺利!”巴威尔告诉说。 “耕了地再播种,空口讲白话没有用,收了庄稼酿些酒,喝醉了就倒下睡——是吧?”雷宾打趣地说。 “您过得怎样?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巴威尔坐在他对面说。 “没有怎样。过得挺好。在哀格里来耶沃住了下来,你听说过哀格里杰耶沃这个地方吗?是一个很好的村子。每年逢两次集,人口大约有两千以上——人可凶得很!因为没有地,所以都是租人家的地。土地贫瘠的很。 “我给一家富农当雇工——那里雇工多得像死尸上的苍蝇!熬柏油、烧木炭。工钱只有这里的四分之一多,而劳累却比这大两倍,——唉,在那个富农家里,共有我们七个雇工。没关系,——都是青年人,除我之外,也都是本地人,他们都认得字。有一个小伙子叫做叶菲姆……烈火般的性子,不得了!” “您怎样,经常和他们谈话?”巴威尔颇感兴趣。 “我的嘴没闭着,我把这儿的传单都拿去了——一共有三四张。但是,我还是用‘圣经’进行宣传的时候多,因为那里面还有些东西可利用,书很厚,是官方的,教务院印的,他们总可以信得过了!” 他对巴威尔挤了挤眼,带着微笑往下说: “只是这些还太少。我这是到你这儿拿书来了。我们来了两个人,跟我来的就是这个叶菲姆。是来搬柏油的,顺便到你这里转转。我想在叶菲姆没来之前能拿上书,——给他知道是不必的多余的……” 母亲望着雷宾。她觉得他除了脱掉西装外套之外,还脱下了一些什么东西。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威严了,眼睛也不像从前那样率直了,而是带了些狡猾的神气。 “妈妈,”巴威尔说,“请您跑一趟,去拿些书来,那边知道给你什么样的,你只说乡下用的就行了。” “好!”母亲说。“生好了茶炉,我就去。” “你也干这种事了吗?尼洛夫娜?”雷宾笑着问。“好。我们那边喜欢看书的人很多,是一个教员教的,——大家都称赞他是一个好小伙子,虽然他是僧侣出身。离我们那七俄里路,还有一个女教员。不过,他们是不用禁书做教本的,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人,——都怕惹事儿。可是我却要些最激烈的禁书,我借他们的手悄悄的散出去……警察局长或者僧侣们看见了,他们总以为是教员散的!我暂时躲在旁边见机行事!” 他很满意自己的计策,高兴地咧着嘴满脸微笑。 “啊呀,你真是!”母亲想。“看上去像只熊,却干狐狸的勾当……” “你看怎样,”巴威尔追问。“假使他们怀疑教员们散布禁书,叫他们坐牢呢?” “坐就坐呗,——怎么啦?”雷宾问。 “散传单的是你,而不是他们!你才该去坐牢……” “怪人!”雷宾拍着膝头,苦笑一下,“谁知道是我散的呢?——一个小百姓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书啊什么的,都是先生们的事,他们应当负责……” 母亲觉得巴威尔不能理解雷宾,她看见他眯着眼睛,——看来是在生气。于是,她小心而委婉地说: “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是想由他来做工作,让别人来担罪名……” “对啦!”雷宾摸着胡子说。“暂时就这样干。” “妈妈!”巴威尔很是冷淡地喊了一声。“如果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个人,就假定是安德烈吧,借着我的手去做了什么事情,而我却白白坐了监狱,那么妈妈你怎么想呢?” 母亲打了一个冷战,疑疑惑惑地向儿子看了看,不同意地摇着头,说道: “难道可以这样出卖朋友吗?” “啊哈!”雷宾拖长了声音说。“我明白了你什么意思了,巴威尔!” 他嘲笑了挤了挤眼,朝母亲说: “妈妈,这事是很微妙的。” 他用教训的口气又对巴威尔说: “你的想法还很幼稚,兄弟!做秘密工作——诚实是没有用的。你想想:在谁身上查出了禁书,谁就被关进牢里去,而不是教员——这是一层。第二,教员教的虽然是检定的书籍,但是书中的实质,完全和禁书没有两样,只是字句不同,真理少些——这是二层。就是那些人,也和我们一样在希望着同样的事情,不过他们走的是小道,我走的是大路,——在官府看来,都是一样的罪,对不对?第三,我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俗语说得好,马下人不是马上人的朋友,假使受累的是老百姓,我就不会这样干的。他们呢,一个是僧侣的儿子,另一个是地主的女儿,他们为什么要使百姓们起来——我是不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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