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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雅敏捷地溜上岗顶偷偷地一望,然后探出半个身子,大笑起来。 在大路上,沃洛佳和他的妹妹刘西雅引吭高歌,手拉着手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华丽雅冲下山岗,迎着他们像儿时那样飞奔过去。苏姆斯柯依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过去。 “你们上哪儿去?” “到乡下去看爷爷,想弄点粮食。跟在你后面的是谁?” “是自己人,村里的柯里亚·苏姆斯柯依。” “我可以再给你介绍一个同情我们的人,我的亲妹妹刘西雅,她刚才在草原里对我说了真心话。”沃洛佳说。 “华丽雅,您倒评评理看:这是不是太岂有此理?大伙都了解我,可是我的亲哥哥反而什么事都对我保密。其实我都看在眼里!到末了,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印刷所里用的铅字,还有他用来洗铅字的什么臭溶液,一部分他已经洗干净了,一部分还没有洗,结果今天忽然……华丽雅!您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吗?”刘西雅朝走近的苏姆斯柯依迅速地瞥了一眼,突然尖叫起来。 “别忙。”沃洛佳严肃地说。“我们机械车间的工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一切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总之,他们走过公园,一看:大门上吊着一个穿黑大衣的人,胸口别着一张字条。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德国人绞死了我们的什么人。等走到跟前一看,却原来是福明。啊,你知道那个坏蛋,那个‘警察’吗?字条上写着:‘对所有出卖我们自己人的叛徒,我们都要这样处置。’讲完了……你明白吗?”沃洛佳把嗓门压低到耳语声说。“干得真棒!”他高叫起来。“在大天白日吊了两个钟头!这是他的岗位,附近没有一个‘警察’。看见的人不知有多少,今天闹得满城风雨,谈的都是这件事。” 不管是沃洛佳或是华丽雅,都不但不知道总部要处死福明的决议,甚至料想不到会有作出这个决议的可能。沃洛佳确信这是布尔什维克的地下组织干的。但是华丽雅忽然脸色惨白,这种惨白竟透过她的被晒成金黄色的皮肤泛了出来:她知道有一个人能干这件事。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方面一切都顺利吗,没有损失吧?”她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嘴唇,问道。 “干得真漂亮!”沃洛佳高叫起来,“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很好。但是我家里却闹翻了天……妈妈硬说是我绞死了这个狗娘养的,她预言我也要被绞死。我本来已经打算推动刘西雅,所以我就说:‘你看,妈妈耳朵有点聋,又好像发烧似的,总之咱们该到爷爷那里去一趟了。’” “柯里亚,我们走吧。”华丽雅忽然对苏姆斯柯依说。 到进城还剩下的那一段路,华丽雅拚命地赶,差点把她的伙伴累垮了;可是他不清楚她发生变化的理由。现在,她的鞋后跟已经咚咚地踏上自家的台阶。苏姆斯柯依有些发窘地跟着她走进了餐室。 餐室里,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穿着紧裹着她的胖胖的身体的深色衣服,小刘霞脸色苍白,浅金黄色的头发垂到肩上,她们俩沉默而紧张地面对面坐着,好像在过命名日。 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一看见大女儿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要想说什么,可是又透不过气来,就扑到女儿面前。有一刹那她怀疑地一会望望女儿,一会望望苏姆斯柯依,后来她忍不住了,就发疯似地亲吻着女儿。直到现在华丽雅才明白,她母亲也跟沃洛佳的母亲一样,心里痛苦万分:她怀疑她的亲闺女华丽雅参与了处死福明的活动,正是为了这个缘故这几天才不在家的。 华丽雅忘掉了站在门口发窘的苏姆斯柯依,两眼望着母亲,脸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妈妈,我能对你说什么呢,啊,能说什么呢?” 这时小刘霞一声不响地走到华丽雅眼前,递给她一张字条。华丽雅机械地打开字条,甚至来不及读,只认出了字迹。一个孩子般的、幸福的微笑使她的晒黑的、风尘仆仆的脸容光焕发起来。她很快地回过头来望了苏姆斯柯依一眼,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华丽雅抓住母亲的手,把她拉进另一个房间。 “妈妈!”她说。“妈妈!你脑子里尽在胡思乱想。但是你难道看不出,你难道不明白,我们——我和所有的同伴的生活目标是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们非这样生活不行?妈妈!” 华丽雅盯着母亲的脸说,她满心喜悦,脸色通红。 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的健康的脸色覆上了一层苍白,它甚至露出受到鼓舞的神情。 “我的女儿!上帝保佑你!”无论在校内校外毕生从事反宗教教育的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说。“上帝保佑你!”说完她就哭起来。 第四十三章 不了解子女的精神世界的父母们,看到子女卷进隐蔽的、神秘的、危险的活动,是痛苦的。可是他们无法理解子女活动的天地,更无法禁止这种活动。 早上喝茶的时候,万尼亚看到父亲脸色阴沉,对儿子看都不看,已经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果然,等妮娜姐姐到井边取水回来,带来福明被处死的消息,说大家对这事都在纷纷议论,暴风雨果然来临了。 父亲的脸变了色,瘦削的面颊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我们大概可以在自己家里,”他并不望着儿子,挖苦地说,“获得更清楚的情报……”他说话有时喜欢插进这样的辞汇。“怎么不吭声?讲吧。你跟那边——怎么说呢——是比较接近的。”父亲轻轻地说。 “跟谁比较接近?是跟‘警察’吗?”万尼亚脸色苍白起来,说道。 “昨天谢辽萨来干什么?在戒严时间?” “谁去遵守它什么戒严不戒严!好像妮娜在这种时候不去赴约会似的!他来随便聊聊,又不是第一次。” “别撒谎!”父亲大喝一声,用手朝桌上砍了一下。“干这种事是要坐牢的!要是他不可惜自己的脑袋,我们做父母的凭什么要负责任?” “爸爸,你要说的不是那回事。”万尼亚轻轻地说了就站起身来,根本不理父亲在拍桌大嚷:“不,是说那回事!”只管自己说下去,“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参加了地下组织吧?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不,我没有参加。福明的事我也是刚听妮娜说的。我要说的只有这句话:福明这个狗东西就应当得到这样的下场!从妮娜的话里你也可以看得出,大伙也都这么说。而且你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不隐瞒:我是在尽我的力量帮助我们的人。我们大家都应该帮助他们,何况我是团员。 至于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和妈妈,那无非是怕你们白操心。” “你听到没有,娜斯塔西雅·伊凡诺芙娜?”父亲差点气疯了,用那双灰白的眼睛望了望妻子,“瞧,他是多么体恤我们!你简直是不知羞耻!我为你们劳碌了一辈子……你忘啦,一幢房子里住上十二家,都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光是孩子就有二十八个?为了你们这些孩子,我和你们的母亲累得筋疲力尽。你看看她。我们送亚力山大上学,可是没能让他念到毕业,妮娜也是这样。我们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可是你自己偏偏要把脑袋往绞索里钻。你看看你妈!她为你把两眼都哭坏了,可你一点也看不见。” “那么,照你的意思,我应当怎么办?” “去做工!妮娜在做工,你也得去。她这个会计都在干粗活,你算什么?” “替谁做工?替德国人?好让他们可以多杀些我们的人?等我们的人来了,我第一个就去做工……你的儿子,我的哥哥,在红军里,你倒吩咐我去帮德国人的忙,好让他们快些打死他!”万尼亚气愤地说。 他们已经面对面地站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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