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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那我也是一样。”沃洛佳轻松地说,“我看见你真高兴。

  你知道,我多么高兴……”

  “我也很高兴。”谢辽萨不情愿地说,因为他对人家的真情流露受不了。“你们家里的德国人凶吗?”

  “喝酒喝了一整夜。把我们的鸡都吃光了。几次闯进我们的房间。”沃洛佳随便地说,同时又像在谢辽萨面前炫耀:他已经尝过德国人的滋味。他只是没有说上等兵跟他妹妹纠缠的事。

  “就是说,还可以。”谢辽萨镇静地说,“可是他们党卫队住进了医院,那里面原来留下四十来个伤员,他们把全体伤员都送到上杜望纳雅林子里,用自动枪扫射。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医生看见他们要把伤员运走,忍不住出来反对,结果他们干脆就在走廊里把他打死了。”

  “啊,该死!哎哟哟……这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沃洛佳皱着眉头说,“我在那边住过院。”

  “这样的人很少见。”谢辽萨说。

  “天哪,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我要走了,趁天还没有亮。”谢辽萨说,“我们以后要保持联系。”他望了刘西雅一眼,做了一个怪里怪气的手势,雄赳赳地说:“‘奥夫-维德生!’①……”他知道她的志愿是进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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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语“再见!”的译音。

  他的灵活、矫捷、瘦小的身子钻进了黑暗里,马上就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了,——他好像是蒸发掉了。

  第十九章

  最奇怪的是他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你在看什么啊,姑娘?德国人开进克拉斯诺顿了!你难道没有听见上杜望纳雅传来的卡车的声音?”谢辽萨站在她的脚旁,好容易抑制着呼吸,说道。

  华丽雅仍旧带着那种平静的、又惊又喜的表情,默默地望着他。

  “你往哪儿跑啊?”她问。

  有一刹那的工夫他感到有些发慌。但是不,这个姑娘不可能是坏人。

  “我要到你们学校里去,看他们怎么……”

  “你怎么去法?你难道去过我们学校?”

  谢辽萨说,大约两年前他曾到他们学校去过一次,参加文艺晚会。

  “我总有办法溜进去。”他笑了一声。

  “但是德国人会不会第一步就占领学校?”华丽雅说。

  “我要是看见他们来了,我就一直往公园里跑。”谢辽萨回答说。

  “你知道,最好是待在阁楼上,在那里什么都看得见,可是人家看不见我们。”华丽雅说着就在毛毯上坐起来,很快地整理了辫子和衬衫。“我知道怎么进去,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辽萨突然露出了几分踌躇的神气。

  “你看,是这么一回事,”他说,“如果德国人冲进学校,我们就得从二楼跳下去。”

  “那有什么办法呢。”华丽雅回答说。

  “你能行吗?”

  “那还用问……”

  谢辽萨望了望她那结实的、晒黑的、覆着金色柔毛的腿,心里感到一阵暖意。不用说,这个姑娘是能从二楼跳下去的!

  不多一会,他们俩已经穿过公园朝学校奔去。

  这所红砖墙的、宽大的、两层楼的学校就在公园大门旁边,在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大厦的对面,里面的教室光线充足,还有一所很大的体育馆。学校里是空的,门锁着。但是,出于他们所追求的崇高目的,谢辽萨折了一束树枝,用树枝打破楼下面对着公园深处的一扇窗户,而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可耻的。

  他们在地板上踮起脚尖穿过一间教室,走进楼下走廊的时候,他们心里不禁起了敬畏之感。整个宽敞的建筑物里都是静悄悄的,最轻微的窸窣声和响声都会在四周引起空洞的回声。在这几天里面,大地上有许多东西已经起了变化,有许多人和许多建筑物都丧失了原来的名称和任务,但是还没有获得新的名称和任务。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教育过儿童的学校,华丽雅曾在这里度过她一生中许多欢乐的日子。

  他们看到钉着“教师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长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医室”、“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和“图书室”的小牌的门。是的,这是学校,成年人,也就是教师们,曾在这里把知识和应该怎样在世界上生活的道理教给儿童。

  看到这些放着空课桌的空教室,看到这些还保持着特殊的学校气味的房子,谢辽萨和华丽雅眼前突然浮现出他们在里面长大的那个世界。这个在过去和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世界,现在却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个时期,这个世界似乎是那么普通、平凡、甚至乏味。现在它突然在他们面前升起,却是这样无比的美妙、自由,充满了师生之间的坦率、真诚和纯洁的关系。现在他们,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在哪里呢?命运把他们播弄到哪里去了?霎时间,谢辽萨和华丽雅的心都膨胀了,充满了对他们当时不知珍视的那个逝去的世界的热爱,充满了面对这个崇高神圣的世界油然而生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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