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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哦,也许几百万吧,”迪克退一步说,“住进旅馆的每一个男士都可以分到一些女眷——或相当数量的女人。”

  “不是演员和导演的人也这样吗?”

  “旅馆的每一位房客——甚至包括旅行推销员。嗨,他们有一次给我送来十几个让我挑选,可尼科尔难以忍受。”

  当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尼科尔责怪他,“干吗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用spic①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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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国俚语,指美籍西班牙人,含贬意。

  “抱歉,我是想说抽烟,说漏嘴了。”

  “迪克,这可有点不像你自己。”

  “很抱歉,我再也不像我自己了。”

  那天晚上,迪克推开浴室窗户,他面对着的是这幢住宅不大的呈圆形的一处庭院,那儿光线昏暗。此时却传来一阵哀伤的独特的音乐,像是用一管长笛吹出的凄凉的调子。有两个人在用一种东方语言或老是夹杂着K音和L音的地方方言反复念叨着什么——他探出身去,还是看不到他们,但声音中包含着宗教意味。他十分疲倦,也无热情,因而就让他们去为他祷告吧,但为什么祷告,除了他不应日趋沉湎郁悒的心境,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在一片树木稀疏的山坡上,他们打下了几只瘦小的鸟,这种鸟同鹑鸡有亲缘关系。他们大致模仿英国人的打猎游戏,雇用了一群未经训练的人来赶鸟。迪克只好朝空中开枪,以免击中他们。

  他们回家时,拉尼尔在房间里等着。

  “爸爸,你说过,要是我们靠近了那个有病的男孩,就立即告诉你。”尼科尔猛地转过身来,顿时警觉起来。

  “——是这样,妈妈,”拉尼尔转向她继续说,“那男孩每天晚上都洗澡,昨天晚上他正好在我前头洗澡,我只好在他洗过澡的水里洗,水很脏。”

  “什么?怎么回事?”

  “我看见他们把托尼抱出了浴缸,随后他们叫我进去洗,水很脏。”

  “但——你洗了吗?”

  “洗了,妈妈。”

  “天哪!”她冲着迪克嚷道。

  他问:“吕西安娜为什么不替你换水呢?”

  “吕西安娜换不起来。热水器真怪——会自动喷出水来,昨晚烫伤了她的手臂,她怕弄热水器,所以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

  “你到这间浴室来,现在就洗个澡。”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拉尼尔在门口说。迪克走进去,在浴缸里洒了些硫磺,他关上门,对尼科尔说:

  “我们要么跟玛丽去说,要么最好搬出去住,”

  她同意了。他接着说:“人们总以为自己的孩子生来就比别人家的孩子干净,有病也没有什么传染的危险”

  迪克进了房问,从瓶子里自己倒了些水,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起劲地嚼着饼干。

  “跟吕西安娜讲,她得学会用热水器——”他说。这时,那位亚裔女子来到门前。

  “伯爵大人——”

  迪克招呼她进来,并关上了门。

  “那个有病的小男孩好些了吗?”他客气地问道。

  “好些了,不过他还是常出疹子。”

  “那可糟糕——我为他难过。不过你明白,我们的孩子不能用他洗过澡的水洗澡。那是不行的。我肯定,你的女主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做,非生气不可。”

  “我?”她似乎十分吃惊,“怎么,我只是见到你们的女佣不会用热水器——我告诉她怎么用,并且放了水。”

  “但要是有病人洗过澡,你就要把洗澡水全部放掉,把浴缸擦干净。”

  “我?”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便长长地吸了口气,发出一声凄厉的抽泣,冲出了房间。

  “她可不能光追求西方文明而损害我们的利益。”他板着脸说。

  那天晚餐的时候,他断定席间的闲谈不会拖得太久。谈起他自己的国家,霍赛似乎只知道有连绵的群山,有羊群和牧羊人。他是个矜持寡言的年轻人——要打开他的话匣子得费老大劲,迪克此刻要把精神留给家人了。餐后不久,霍赛告辞走了,只留下玛丽和戴弗夫妇,但这往日的小团体已经瓦解——只剩下玛丽要征服的变化多端的社会了。到九点半的时候,玛丽接到一张纸条,她读完后站了起来,这时迪克也感到松了一口气。

  “要请你们原谅了。我丈夫要做一次短途旅行,我得跟着去。”

  次日早晨,仆人刚把咖啡端进来,玛丽就进了他们的房间,她衣着整齐,而他们还没有穿衣,看来她已经起床好一会了。她板着面孔,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拉尼尔在脏浴缸里洗澡是怎么回事?”

  迪克刚要申辩,但她打断他。

  “你们指派我丈夫的姐姐去清洗拉尼尔的浴缸又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那儿,瞪眼看着他们,而他们则泥塑木雕似地傻坐在床上,手里还托着茶盘。他俩一起惊叫起来:“他的姐姐?”

  “你们命令他的一个姐姐去清洗浴缸!”

  “我们没有——”他们争着解释,“——我是跟本地的一位女仆说——”

  “你在跟霍赛的姐姐说话。”

  迪克只好说:“我以为她们是两个女仆。”

  “我告诉过你们,他们是喜马多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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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南亚宗教中一种对圣人的称呼。

  “什么?”迪克从床上跳起来,披上一件袍子。

  “前天晚上在钢琴边上我跟你解释过。别对我说你太兴奋了而没有弄清楚。”

  “你说的就是这事?我没有从头听。我没有想到——我们压根没有想到,玛丽。好吧,我们就去找她,向她道歉。”

  “去找她道歉!我跟你们介绍过,当这个家庭的长子——当长子结婚,那么,他们两位大姐就献身成为喜马多,成为他妻子的女侍。”

  “这就是为什么霍赛昨晚要离家的原因吗?”

  玛丽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他必须走——他们都走了。出于荣誉他必须这么做。”

  此刻,该是戴弗大妇起床穿衣了。玛丽继续说道:

  “这一切都是洗澡水引起的。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们要找拉尼尔问个明白。”

  迪克坐在床边上,对尼科尔私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来做这件事。而这时,玛丽走到门口,用意大利语吩咐一个随从。

  “等一下,”尼科尔说;“我不愿意那么做。”

  “你指责了我们,”玛丽说,那语气是她以前从未对尼科尔用过的。“现在我有权弄清楚。”

  “我不想把孩子叫来。”尼科尔把衣服往身上一披,仿佛衣服是锁子甲似的。

  “那好吧,”迪克说,“叫拉尼尔来。我们当场把洗澡这件事弄明白——看看是事实还是谎言。”

  拉尼尔衣服还没完全穿好,他茫然地望着一脸怒容的大人们。

  “听着,拉尼尔,”玛丽开始提问,“你怎么会认为让你在别人洗过澡的水里洗澡呢?”

  “说出来。”迪克加上一句。

  “水是脏的,就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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