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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给楚格湖的诊所挂了电话。过了很久,克特在她自己的家里给他回话。

  “我有事要跟弗朗茨商量。”

  “弗朗茨上山了。我自己也要去——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他吗,迪克?”

  “是关于尼科尔的——她父亲在洛桑快要死了。把这个情况告诉他,跟他说这可是件大事,请他在那儿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

  “告诉他,三点到五点,还有七点到八点,我都在旅馆自己的房间里。其余时间,请打到餐厅来找我。”

  在做这些安排时,他忘了叫他们别让尼科尔知道,当他想起来打电话过去时,那边没有人接了。当然,克特应该是明白的。

  ……克特坐车上山时没有想到要告诉尼科尔有关电话的事情。空寂的山坡上开着野花,风儿送来奇妙的气息。诊所的病人冬天被带到这儿滑雪,春天则让他们爬山。她下缆车时看见了尼科尔,她正领着孩子们嘻戏欢闹。克特走上去,伸出手臂温柔地搂着尼科尔的肩膀,说,“你带孩子真有办法——夏天你要多教教他们游泳。”

  在游戏中,他们已经玩热了。尼科尔情不自禁地一缩身体,近乎粗鲁地摆脱了克特的手臂,克特的手尴尬地垂了下来。这时,她也做出了反应,言词十分激烈。

  “你以为我要拥抱你吗?”她尖刻地问道,“这只是因为迪克,我跟他通过电话,我感到难过——”

  “迪克出什么事了吗?”

  克特猛然意识到她的过失,但她已无法掩饰只能回答尼科尔反复的追问“那你为什么要感到难过呢?”

  “跟迪克无关。我跟弗朗茨讲。”

  “肯定与迪克有关。”

  她一脸惊恐,也吓得她身边的孩子们变了脸色。克特顿时泄了气。

  “你的父亲在洛桑病了——迪克要跟弗朗茨谈这件事。”

  “他病得重吗?”尼科尔问,这时恰好弗朗茨走了过来,他一副十足的医生派头。克特庆幸这下可以把余下的事交给他了——但祸已阁下了。

  “我要去洛桑。”尼科尔宣布。

  “等一下,”弗朗茨说,“我认为这不太合适。我要先和迪克通个电话。”

  “那我会错过下山的缆车的,”尼科尔不同意,“而且我还会错过三点的从苏黎世开出的火车!如果我的父亲病危,我一定——”她不说了,生怕把话说完。“我一定得去。我必须坐这趟缆车。”她话还未说完,就朝那一排缆车车厢跑去,缆车正喷着气,鸣叫着停在光秃秃的山顶。她回过头来喊道:“要是你打电话给迪克,告诉他我就去,弗朗茨!”

  ……迪克坐在旅馆他的房间里读《纽约先驱报》,这时,那位犹如燕子般轻盈的修女闯了进来——此刻,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死了吗?”迪克问修女,他心里还抱着希望。

  “先生,他不见了——他走掉了。”

  “你说什么?”

  “他不见了——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

  真难以置信,一个快要咽气的人竟然爬起来走掉了!

  迪克接到弗朗茨打来的电话。“你不应该告诉尼科尔。”他抱怨说。

  “克特告诉她的,很不明智。”

  “我想这是我的过错。事情未定,千万别说给女人听。不过,我去接尼科尔。哎,弗朗茨,最怪诞的事情刚刚在这儿发生——那老人从床上挺起来,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他走了。老沃伦——他走了!”

  “不过,干吗不走呢?”

  “医生认为他很快就会衰竭而死——他竟起床,走掉了。回芝加哥去,我猜……我不知道,护士现在在我这儿……我不知道,弗朗茨——我还刚听说——稍后给我打电话。”

  他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打听沃伦的去向。病人趁白班和夜班护士换班的机会,去酒吧一气喝了四杯威士忌,用一张一千美元的钞票支付旅馆的费用,并要服务员别忘了把零钱送还给他,随后便离开了旅馆,据说是去美国。等到迪克和丹格急急地赶到车站想截住他,但结果倒害得迪克连尼科尔也没接上,等他们在旅馆的门厅相见时,她看起来几乎精疲力竭了。看到她撅起的嘴唇,迪克心中好生不安。

  “爸爸怎么样了?”她问。

  “他好多了。他看来有很强的生命力。”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将实情告诉了她,“其实,他从床上爬起来,走掉了。”

  迪克忙得顾不上吃饭,此刻有些日渴,便领着恍恍惚惚的尼科尔去了一家小餐馆。他们在两张皮中安乐椅上坐下来,要了一杯高杯饮料和一杯啤酒。迪克继续讲那件事:“给他看病的医生可能诊断有误——别忙,这件事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想一想。”

  “他走了?”

  “他坐上了去巴黎的夜车。”

  他们默默地坐着。尼科尔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这是本能,”迪克最后说,“他确信不久于人世了,但他试图回到生活的老路——病危者离开病榻,他并不是第一个——就像一只钟——你知道,你摇它,不知怎么的,它照旧又走了。现在,你的父亲——”

  “哦,别说了。”她说。

  “他——主要是感到恐惧,”他接着说,“他害怕了,因而他走了。他也许能活到九十岁——”’

  “请别说下去了,”她恳求道,“请别——我再也受不了了。”

  “好吧。我来这儿诊治的那个小坏蛋看来不可救药。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什么事你非得搀和呢?”她发起火来。

  “哦,你不明白吗?有时我也不明白。”

  她抓住了他的手。

  “哦,我真不该这么说,迪克。”

  有人带着唱机来到酒吧,他们就坐在那儿听“傻大姐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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