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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人声说道,“我不知道瓦奥莱特如何回美国去。我没有买任何保险。我从未想过这种事。”

  “别瞎说了,一小时后你会回到这儿用早餐的。”

  “是的,我知道。”他头发湿湿地回到房间。他仿佛第一次见到萝丝马丽似的看着她。突然他眼眶里闪动着泪光。“我写不完我的小说了。这就是我伤心的原因。你不喜欢我,”他对萝丝玛丽说,“但是我也无能为力。我原本就是个文人。”他发出一阵含糊、沮丧的声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生做过许多错事——许多,但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名人了——从某些方面来说——”

  他不再说话,对一支已经熄灭的香烟吹了日气。

  “我却是喜欢你的,”萝丝玛丽说,“但是我认为你不该去决斗。”

  “是的,我应该设法痛打他一顿的,但这下子完了。我让自己卷到本不应卷入的事情中去了。我的脾气很暴躁——”他眼睛盯着艾贝,似乎期待他对这番说明表示异议。接着他发出一声怪笑,把那支没有丝毫火星的烟蒂举到嘴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麻烦是,决斗是我提出的——要是瓦奥莱特不再开口,我也就不会提出决斗了。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也可以脱身走开,或者置之不理,对整个这件事一笑了之——但是我觉得瓦奥莱特永远不会再敬重我了。”

  “哪里,她会的,”萝丝玛丽说,“她会更敬重你的。”

  “不——你不了解瓦奥莱特,她一旦占了你上风,她会非常厉害。我们结婚二十年了,我们有过一个七岁的女儿,她死了,而这以后的情形会怎么样你是应该知道的。我们两个都有过一些私情,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彼此还是疏远了——昨天夜里她还骂我是个胆小鬼呢。”

  事情确实麻烦,因而萝丝玛丽没有再搭腔。

  “好吧,我们尽可能避免造成伤害。”艾贝说。他打开一只皮箱。“这些是巴尔邦决斗用的手枪——我借来的,这样你可以熟悉一下。这些手枪他装在旅行箱里随身带着。”他拿出一把老式手枪掂了掂分量。见此情景萝丝玛丽惊叫了一声。麦基斯克则心神不安地望着这些手枪。

  “噢——是不是我们走上去站好用四五式手枪对射?”他问。

  “我不知道,”艾贝冷峻地回答,“要我看,你用长简手枪可以瞄得更准些。”

  “距离是多少?”麦基斯克问。

  “这个我问过。如果一方或另一方务必要在决斗中丧命,那就把距离定为八步;如果只要他们受点皮肉之苦,那就是二十步的距离;要是决斗仅仅涉及他们的荣誉,那就是四十步的距离。他的副手同意我的意见,将距离定为四十步。”

  “这不错。”

  “普希金①小说中写过一场精彩的决斗,”艾贝回忆着,“双方都站在悬崖边上,这样要是他被打中了,他就整个儿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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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普希金(179一1837),俄国著名诗人、小说家,代表作《叶市盖尼·奥涅金》。

  在麦基斯克看来,这种事似乎是十分遥远和不切实际的,他凝视着艾贝说,“什么?”

  “你要不要下水游一会振作一下精神?”

  “不——不,我不会游泳。”他叹了口气,“我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他无奈地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决斗。”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实际上,他是这样一种人,对他来说,感官世界是不存在的,而他现在面对了一个具体的事实,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我们最好还是走吧。”艾贝说,他看出麦基斯克有些打退堂鼓了。

  “好吧。”他猛地灌了一口白兰地,把酒瓶揣到口袋里,带着几乎是凶狠的神情问:“要是我杀了他会怎么样——他们会把我投进监狱吗?”

  “我会帮你越过意大利边界的。”

  他扫了一眼萝丝玛丽,随后带着歉意地对艾贝说:

  “我们走之前,我还想单独同你谈点儿事。”

  “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完好无损,”萝丝玛丽说,“我认为这种事很蠢,而你应该设法去阻止的。”

  11

  她看到坎布恩呆在楼下空荡荡的门厅里。

  “我看见你上楼的,”他有些兴奋地说,“他还好吗?决斗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知道。”她感到恼火,因为他说起决斗来就像在说马戏团似的,把麦基斯克当作了悲剧性的小丑。

  “你跟我一起去吗?”他问道,似乎他已经定好了座位,“我租了旅馆的汽车。”

  “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去?我想,我也许会受到惊吓而少活几年,但不管怎样我不愿意错过机会。我们可以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

  “你为什么不叫邓弗莱先生跟你去呢?”

  他的单片眼镜掉了下来,而眼下没有胸毛来藏他的眼镜了。他挺直了身子。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哎,恐怕我去不了。我母亲不会喜欢这种事。”

  当萝丝玛丽走进自己的房间,斯皮尔斯夫人睡眼惺松地醒来,向她叫道:

  “你上哪儿去了?”

  “我怎么也睡不着觉。妈,你再睡吧。”

  “到我的房间来。”听到她在床上坐起来,萝丝玛丽走进去,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为什么你不去看看呢?”斯皮尔斯夫人问道,“你不必走近,但事后你可以帮个忙。”

  萝丝玛丽不喜欢自已作为旁观者的形象出现,因此迟疑着不想去。斯皮尔斯夫人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她恍惚地想起她做医生妻子时夜里丈夫应患者家属的请求去出诊。“我希望你出去走走,做点事,不要老依赖我——你为雷尼的宣传活动做过更难的事呢。”

  萝丝玛丽不明白为什么她应该去,然而她听从了这自信、清晰的声音。她十二岁那年,这声音将她送进了巴黎奥德翁剧院的舞台入口处,出来时,还是这声音迎候着她。

  当她在台阶上看见艾贝和麦基斯克离去时,心想她可以解脱了——但过了一会儿,旅馆里的汽车绕过拐角开了过来。坎布恩高兴地叫了起来,把她拉上车坐在他身边,

  “我就躲在那儿,因为他们可能不让我们去。我还带了电影摄影机,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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