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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分手期间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她闪耀的头发在他的记忆中已逐渐模糊,也许只要分手一年,他便会完全忘记,但六个星期却是非常痛苦的。他极度地渴望能和迪克及墨瑞见面,胡思乱想不知他们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当他们三人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却不是安东尼,而是理查德·卡拉美;《激情的恋人》已经被出版社采用马上就要出版了。安东尼感觉,从现在起他已不与他们同路了,他不再渴望从墨瑞的世界里求取温暖和安全感,那已经是十一月以前的事了。现在,只有葛罗丽亚有这个能力,其他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了。

  所以,他也为迪克的成功欣喜,但并没有太挂在心上。这意味着迪克的世界开始向前走——写作、阅读和出版——并生活,而他却希望世界能够停止转动、停止呼吸六个星期——让葛罗丽亚忘记曾经有过的不愉快。

  两次偶遇

  他最大的满足就是有嘉洛汀陪在身边。他带她吃过一次晚餐,到戏院看戏,并和她在他的房里嬉戏取乐好几回。当他跟她在一起时,她暂时让他忘记一切,虽然程度比不上葛罗丽亚,却平抚了他因葛罗丽亚而起的肉欲之情。不管他怎么亲吻嘉洛汀都无所谓,一个吻就只是一个吻——就是在最短时间享受最极致的乐趣。对嘉洛汀而言,每件事她都会严格加以区分:吻就是吻,超过这个界线就会变质;一个吻没有问题;如果再多,就是“不对”的。

  在这段期间当中发生了两件事,破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而旧病复发。

  第一件事是——他看到葛罗丽亚。他们的会面很短暂,两人鞠躬致意,交谈,却根本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然而在道别之后,安东尼所做的是对着一篇太阳报的社论反复读了三次,但一个句子也没读懂。

  他本以为第六街是很安全的!为此他还背弃他原来位于广场的理发师。一天早晨,他到街角附近去修面,在等待的空档,他脱下外套和背心,松开立领站在店门口附近,那天的天气是沙漠般寒冷的三月里难得的绿洲,有不少人愉快地漫步在人行道上,享受阳光的恩赐。一个身形壮硕的妇人穿着一身天鹅绒,她扇形的脸颊显然因过度按摩而松弛,反被拴着皮带的贵宾狗拉着团团转——其效果看起来就像在海平面上行使的一艘拖曳船。在这一对身后,则是一个穿深蓝条纹西装和白短袜的男士,他正对着眼前的景象露齿微笑,正好与安东尼的目光接触,两人隔着玻璃会心地眨眼示意。安东尼笑着,脑中突发奇想一个幽默的场景,当中男人和女人是粗俗而愚蠢的幽灵,成天在他们住的四方建筑物里飘来晃去打转。他们同时让安东尼联想到某些奇特如怪物般的鱼类,住在水族馆里,自成一个封闭的绿色世界。

  又有两个行人无意间引起他的注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在恐怖的瞬间,他分辨出女孩正是葛罗丽亚,他站在原地全身虚脱无力;他们逐渐靠近,而葛罗丽亚,她随意浏览窗内,然后看到了安东尼。她睁大双眼,礼貌性地微笑。她的双唇微开,距他不到五尺远。

  “你最近好吗?”他笨拙地低声说。

  葛罗丽亚,看起来愉快,美丽又年轻——她身边有一位安东尼从未见过的男士相陪!

  此时,理发厅有位子空出来。接下来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报纸上的专栏反复读了三次。

  第二件事发生在隔天。大约晚上七点,他在曼哈顿的酒吧与布洛克门恰巧碰个正着。当时,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在他们认出对方前,安东尼正在点选饮料,与布洛克门相距不到一尺的距离,因此,他们免不了必须开口交谈。

  “你好,帕奇先生。”布洛克门的口气充满善意。

  安东尼握了握他伸出的手,交换了些对天气变化的老生常谈。

  “你经常来这里吗?”布洛克门问。

  “不,极少。”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广场酒吧才是他的最爱,直到最近才改变。

  “这里不错,算是市区最好的酒吧之一。”

  安东尼点头同意。布洛克门一饮而尽,拿起手杖作势欲走,他身上穿的是正式的晚宴服。

  “我有点赶时间,今晚我要跟吉尔伯特小姐共进晚餐。”

  死神瞬间透过布洛克门的蓝眼睛,盯上了安东尼。仿佛他当面对着这位受害者宣称,再也没有比这么做更能够击中他的要害了。年轻人的脸很明显地涨得通红,因为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一瞬间骚动起来。他费了极大的努力,才硬是在脸上堆出一个僵硬的——噢,还真是僵硬——微笑,然后不失礼地道了一声再见。然而,那天夜里,他躺在床上到四点都还睡不着,陷入疯狂的悲痛、恐惧,和极度恶劣的胡思乱想中。

  弱点

  第五个星期的某一天,他打电话给她。先前,他已经坐在房里试着阅读《感性的教育》,然而书里的某些内容,却让他的思绪像是脱缰野马,在有如马房的家中到处奔驰,不受管束。安东尼走到电话旁边,忽然感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当告诉接线生要拨的号码时,他感觉到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就像个学生要发言时一样紧张,接线中心必定也同时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当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到耳际,他如受重挫般沮丧,接电话的是吉尔伯特太太,她的语调就像将枫糖倒入玻璃杯容器般的甜美,然而在他听来,只要单单一句“喂?”就足以将他推入死亡的深渊。

  “对方说葛罗丽亚小姐身体不太舒服,现正躺在床上休息。您需要我帮您将电话转接给谁?”

  “谁也不用!”他大喊。

  安东尼狂暴地猛力挂断电话;整个人摊在扶手椅上,全身冷汗淋漓,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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