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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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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吧,”安东尼同意她的看法,想要快点转移到另一个有希望的话题。但对方却滔滔不绝: “葛罗丽亚拥有一个非常年轻的灵魂——没有责任感,凡事都是这样,她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她很有活力,凯瑟琳姨妈,”理查德愉快地说,“责任感只会把她糟蹋,她太可爱了。” “这个,”吉尔伯特太太显得有些困惑,“我只知道她除了跳舞,还是跳舞——” 门把转动的嘎吱声,让她停止数落葛罗丽亚爱跳舞的不是。进来的是吉尔伯特先生。 他的个子不高,脸上的胡须像一朵小白云停在他线条不明显的鼻子下,吉尔伯特先生的价值观已是社会的产物,是负面、黑暗而无从理解的,但仍停留在二十年前流行的谬论;他的心智容易动摇而贫乏,完全追随报纸社论的论调。自从大学毕业后(那是个规模不大却糟透了的西部学校),吉尔伯特先生开始从事赛璐珞(电影底片的原料)的买卖,由于这一行只须用到他一丁点聪明才智,所以几年下来已有不错的成绩——直到1911年他开始和电影工业接触、交换不清不楚的约定为止。大约自1912年起,他的事业整个被电影大口吞噬,可以说,此时的吉尔伯特先生完全仰赖电影业喂养,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在这段期间,他担任中西部电影原料股份公司的管理经理,一年当中有六个月的时间在纽约工作,其余则在堪萨斯和圣路易。吉尔伯特先生满心认为他的好运已经来了——吉尔伯特太太这么相信,他的女儿也是如此。 他对葛罗丽亚不满的是:她在外面很晚还不回家、她从来不在家里用餐、她总是跟男人纠缠不清——曾经有一次他们发生不愉快,她以父亲从不会想到是女儿会用的词汇顶撞他。至于他的妻子就容易对付得多了,经过十五年不间断的游击战,吉尔伯特先生已经战胜吉尔伯特太太了——那是一场胡涂的乐观个性对上井井有条的单调个性的战争,他用一连串的“对”来阻碍对话的进行,吉尔伯特先生就靠此赢得胜利。 “对对对对,”他会说,“对对对对,让我想一想,那个夏天——让我想一想——应该是在1891或1892对对对对——” 这句“对”攻击了吉尔伯特太太十五年,接下来十五年,他则以连串不确定的确定,和三万两千根雪茄弹出的蘑菇状烟灰,彻底地击垮她。对于这样的丈夫,吉尔伯特太太婚姻生活所做出的最后让步,比起前十五年的努力——听他说话——要更为彻底而不可挽回。她告诉自己时间已经教她学会忍让——事实上是,它们把她原先所拥有的道德勇气也抹杀了。 她把他介绍给安东尼。 年轻人和老先生握手寒暄,吉尔伯特先生的手很柔软,触感已磨损到近似榨干的葡萄柚果肉。接着,夫妻彼此问候对方——他告诉她外面天气变得更冷了;他说他刚下楼,走到四十四街的报摊亭去买《堪萨斯日报》,本来打算回程搭公交车的,却发现车里太冷了,对,对,对,对,太冷了。 吉尔伯特先生为他的这段冒险加油添醋,要让人对他勇敢面对严苛的天气留下深刻的印象。 “啊,你真有精神!”她赞叹地说,“你真有精神。这种天气说什么我都不会出门的。” 吉尔伯特先生以他男性的冷漠、刻意忽视妻子的敬畏反应,他转身面对两位年轻人,以胜利的姿态跟他们继续谈论天气的话题。理查德·卡拉美被要求回想堪萨斯的十一月份;然而,当这个话题才刚抛给卡拉美,却又立刻被吉尔伯特先生粗鲁地收回,好像钓竿拉起的鱼饵般在半空中摆荡拖延,玩弄于他的股掌间而苟延残喘,最后终于被这位始作俑者弄得奄奄一息,失去生命。 吉尔伯特先生提议了一个老掉牙的主题,要大家寻思哪个地方是白天温暖、晚上舒服的,最后他们从一条偏僻的铁路算出那个点的精确距离,而那条铁路的起讫站还是迪克不经意提到的。安东尼双眼定定直视吉尔伯特先生,不自主地进入半昏睡状态,半晌,吉尔伯特太太的笑声渗入他们之间: “天气好像变得更阴湿了——简直要冷到骨子里了。” 照例吉尔伯特先生又是用一连串的对来回答,如此,也就不能怪他会突然改变话题。 “葛罗丽亚呢?” “她应该随时会到家。” “你见过我的女儿吗?哦,这位什么什么先生——” “目前我还没有那个荣幸,不过我常听迪克谈起她。” “她和理查德是表兄妹。” “是吗?”安东尼努力控制笑容,他并不习惯跟长辈相处,嘴角则因强装愉快而僵硬。知道葛罗丽亚和迪克是表亲令他非常雀跃,因此安东尼马上设法表演出极端痛苦的眼神,暗示他的朋友。 理查德·卡拉美说他们恐怕得离开了。 吉尔伯特太太感到非常抱歉。 吉尔伯特先生表示很遗憾。 吉尔伯特太太还有许多话——说很高兴他们能来拜访,即使只看到一个老到不能调情的老女人,无论如何仍希望他们能尽兴。安东尼和迪克认为这是个顽皮的试探,因为同一节话他们已经笑了三四次。 他们最近还会再来吗? “啊,当然。” 葛罗丽亚一定会感到非常地难过! “再见……” “再见……” 微笑! 微笑! 砰! 两个愁闷的年轻男子慢慢从走廊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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