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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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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默里克郡天主教徒曾组织起来,抵抗新教的英格兰,在爱尔兰的历史上留下了英名。其首府忠于詹姆士一世王朝,抗拒凶猛的克伦威尔,受到难忘的围困,后因饥饿和疾病而被攻破,遭到血腥镇压,终归失败。也正是在这里签订了以此地为名的协议,确保爱尔兰天主教徒享有平等的公民权和礼拜的自由。诚然,这些条款受到了纪尧姆·德·奥朗日的粗暴践踏。爱尔兰人长期承受残酷的讹诈,不得不重又拿起武器,尽管英勇不屈,又有法兰西革命政府派去霍什援助,但是正如他们所说,他们是“脖子套着绳索”作战,最后在巴利纳马克战败。 到了1829年,天主教徒的权利终于得到承认。这多亏了伟大的奥康内尔,他高举独立的旗帜,赢得了解放法案,确切地说,将这法案强加给大不列颠政府。 这部小说既然以爱尔兰为背景,那就得允许重提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这些话劈面抛给英国那些政客的话,但愿在这里不要视为插曲,须知这已经刻在爱尔兰人的心上,在这个故事的一些章节我们能感到这种影响。 “内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耻,”有一天奥康内尔朗声说。“斯坦利是维新党的叛徒;詹姆斯·格雷厄姆先生,则是个更坏的东西;罗伯特·皮尔,更是一面杂色旗,有五百种颜色,而且颜色都不正,今天橘黄色,明天绿色,后天不黄也不绿,不过要当心,千万别让这面旗染上鲜血!……至于威灵顿这个可怜的家伙,在英国给这个人立了雕像,简直荒唐透顶。历史学家阿利松不是指出他在滑铁卢惊慌失措吗?幸好他率领的部队英勇果敢,那是爱尔兰士兵。爱尔兰人忠于不伦瑞克王族,而王族却与他们为敌;他们忠于乔治二世,而乔治二世却出卖他们;他们忠于乔治四世,而乔治四世在同意他们解放时却连声吼叫;他们也忠于老纪尧姆,而内阁给他准备一个不能容忍的、血腥镇压爱尔兰的演说;最后,还忠于女王!因此,英格兰属于英格兰人,苏格兰属于苏格兰人,爱尔兰也属于爱尔兰人!”崇高的话语!……大家很快就会看到,奥康内尔的愿望是如何实现的,爱尔兰土地是否就属于爱尔兰人了。 利默里克还是蓝宝石岛的重要城市之一,尽管持拉利夺取了它的一部分贸易之后,它从第三位降到第四位。这城市有三万居民,街道规整、宽敞而笔直,效法美国城市街道的特点;店铺、商店、旅馆、公共建筑,都靠着宽阔的广场。不过,旅客一过托蒙德桥,瞻望了刻着解放协定的石碑,就会发现城区部分顽强地保持爱尔兰特色,展现着贫穷和废墟,有坍倒的城墙,有英勇不屈赛似雅娜·阿歇特的女人抵抗奥朗日王党,誓死保卫的“黑炮台”遗址。这种对照,比什么都更令人忧伤和愁怅! 显而易见,利默里克所处的位置,适于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工业和商业中心。香农河,“蔚蓝的河流”,为这城市提供通道,犹如克莱德河、塔米什河,或者默西河。如果说伦敦、格拉斯哥和利物浦利用各自的河流,可惜的是利默里克却把它的河流闲置起来。难得见到几只船,懒闲的河水白白流经城市的美丽街区,灌溉山谷的肥沃牧场。爱尔兰的流亡者应当把香农河带到美洲,美国人肯定会充分利用起来。 利默里克的整个工业,只限于生产火腿,尽管如此,这还是一座赏心说目的城市;城中的女子格外美丽,在安娜·威斯顿小姐演出期间,是不难看出这一点的。 要承认,这样爱喧闹的女演员,私生活绝不会筑起密不透风的墙,不可能!有朝一日建筑师能办到的话,她们一定要造起全透明的玻璃住宅。不管怎么说,关于在戈尔韦发生的事情,安娜·威斯顿小姐无需隐瞒,她到达利默里克的次日,就在各沙龙大谈那所贫民学校。于是这事传开,说这位许多剧目的女主角冲进大火里救出一个小孩,对此她不置可否。也许她相信这是事实,正如吹牛的人最终也相信自己的大话那样。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她带了一个小孩回到乔治王家饭店,是个孤儿,她要收养,还要起个名字,因为这孩子没有名字,就连教名也没有! “小把戏!”当她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就这样回答。 很好哇!叫小把戏挺合适,她想不出更好的来,这比得上爱德华、阿瑟,或者莫蒂梅尔。况且,她开口闭口叫他“宝宝”、“宝贝”、“小宝贝”,以及在英国母亲常叫孩子的其他称呼。 我们还应当承认,我们这位小主人公根本闹不明白这一套,任由人摆布,不习惯爱抚也任由人爱抚,不习惯亲吻也任由人又楼又亲,不习惯穿漂亮衣服也穿上时髦服装,不习惯穿鞋也穿上新皮靴,不习惯烫头发也做成发鬈,不习惯美味佳肴也任由人拉上宫廷般的餐桌,不习惯甜食也任由人往嘴里塞。 自不待言,这位女演员的男朋女友蜂拥来到乔治王家饭店的套间客房。她接受赞扬,而且多么乐意听啊。于是,她又复述贫民学校的故事,讲了二十分钟之后,十有八九大火就要把戈尔韦全城吞没了。这场灾难,也只有伦敦大火能与之媲美:烧毁联合王国一大部分,有“火碑”为证,矗立在伦敦桥几步远的地方。 不难想象,在这种拜访过程中,谁也没有忘记孩子,安娜·威斯顿小姐表演得十分高明。然而,如果说这孩子生来没有受到如此宠爱,那么他还记得,还能想起来至少有人爱过他。因此,有一天他问道: “格里普在哪儿呢?” “格里普是谁呀,我的小宝宝?”安娜·威斯顿小姐问道。 她这才知道谁是格里普。毫无疑问,没有他抢救,小把戏就会烧死在火中……假如格里普不冒着生命危险,奋不顾身地救他,那么在学校的废墟里只能找到一具尸体。格里普这种行为很好……非常好。然而,他的英雄行为——姑且接受这个字眼儿——丝毫也不能削减安娜·威斯顿小姐在救护中的功绩……设想不是鬼使神差,这位杰出的女子偶然到那火场,今天小把戏会如何呢?……有人收养他吗?他和学校的其他穷孩子要关在什么破房子里呢? 事实上,谁也没有打听格里普的下落,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想进一步了解旧子一长,小把戏也遗忘了,再也不提起。别人想错了,其实,曾经给他饭吃并保护过他的那个人形象,绝没有在他心中消失。 不过,女演员收养的这个孩子在新的生活中,有多少消遣和娱乐啊!他陪同安娜·威斯顿小姐散步,挨着她坐在车上的坐垫椅上,行驶在利默里克的美丽街区,正选择衣冠楚楚的人上能看见她经过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小孩子穿戴打扮得如此花哨,如果不介意这种说法的话。各式各样的服装做了多少啊,比得上一名演员的全部行头!时而穿上格呢上衣和短裙,戴上高筒帽,打扮成苏格兰人;时而穿上灰色紧身内衣、红色紧身外衣,打扮成少年侍从,或者穿上灯笼袖口的粗布工装,脑后扣个贝雷帽,装扮成见习水手。实际上,他取代了女主人的哈巴狗,那是个好发怒咬人的畜生,如果他再小一点儿,她很可能把他装进手笼里,只露出鬈毛的脑袋。除了在城中散步之外,还去郊游,驱车一直到基尔里克一带的海水浴场,那里壮观的悬崖米尔敦马尔贝,就在克莱尔海岸,那峭壁十分出名,曾经撞坏了不可一世的阿马达舰队 (阿马达舰队:西班牙国王菲力浦二世于1588年派出攻打英国的舰队,有130艘战舰,因风暴和战术错误而失败)的一部分战舰!……在那里,小把戏被当作奇物展示,称为“火中救出的天使”。 还带他去过一两回剧院,那就必须打扮成上流社会的小少爷,戴上新手套——这么小的男孩戴手套——在爱莉莎严厉的目光下,端坐在包厢的头排座上,几乎不敢动弹,要打瞌睡也强挺着,坚持到演出结束。他看不大懂剧情,但他以为看到的全是真的,而不是虚构的,因此,安娜·威斯顿小姐上台,穿着女王的服装,头戴王冠,身披王袍,后来又装扮成平民妇女,头戴圆锥帽,扎着围裙,或者装扮成穷妇,身穿破衣烂衫,头戴英国乞婆的花帽,小把戏看着,认为那不可能是他乔治王家饭店又见到的人。这就深深地搅乱了这孩童的想象。他不知道如何看待,夜间就做梦,就好像这出悲剧还在继续,有时还做噩梦,梦见那个耍木偶戏的人、卡凯尔那个无赖,以及学校其他那些坏小子!他吓醒了,全身大汗,但是不敢呼叫…… 大家知道爱尔兰人多么酷爱体育,尤其是赛马。每逢这种日子,周围各地的“绅士”、离开农庄的农民,以及各类穷奴,占据了利默里克的所有广场、街道和旅馆饭店;就连那些穷汉也都想法儿积蓄一先令或半先令,好赌在一匹马身上。 就在小把戏到达之后两周,正赶上这样一次赛马会,也就有机会把他大大展示一番。他那是一身什么打扮啊!从头到脚花枝招展,简直不是孩子,而成为一束鲜花,安娜·威斯顿小姐让她的友人和熟人欣赏,甚至让他们闻花香! 总而言之,这个女子有点特别,有点不正常,但是心肠好,富有同情心,而且想方设法炫耀一下这种同情心,她就是这样性情的人,也无可厚非。固然;她对孩子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明显地像演戏,她的亲吻也按照舞台上的规矩,只沾沾嘴唇,但是小把戏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差异。不过,他觉出他没有得到想要的那种爱,也许爱莉莎不断重复的话,不知不觉中在他心中产生了反响: “走着瞧吧,看这情况能持续多久……就算还能继续吧!” 第七章 演砸了 在这种生活条件中,一个半月过去了,小把戏习惯了这种舒适的生活,这也不足为奇。人既然能屈服于穷困,那么习惯于富裕生活,恐怕不是很难的事。安娜·威斯顿小姐一阵冲动过后,不是很快就要厌烦,不再夸大和滥用自己的温情吗?感情和肉体一样,也受惰性规律的支配。人一旦不再接着用力,结束运动也就要停止。安娜·威斯顿小姐十天有九天忘记给怀表上弦,如果说心灵有发条的话,难道不会有一天她也忘了上这心弦吗?拿她那圈子的一句常讲的话来说,她像舞台上大部分有点神经病的人那样,大大地发了一次神经。对她来说,这孩子不只是一个消遣的东西……一件玩物……一段台词的结束句吗?……不,要知道她的确是个好心肠的姑娘。然而,她的照顾即使不会短缺,但是爱抚已不那么持续不断,关心也不那么随处体现了。再说,一名演员十分繁忙,被她艺术的事务缠住:要熟角色,排练,演出,一场演出就整个晚上不得空闲……而这种职业又劳神累人!……在头几天,孩子要送到她的床上来。她和孩子玩耍,装作是“妈妈”。这就打乱了她要多睡一会儿觉的习惯,后来就只有吃饭时要他过来。啊!他坐在专为他购置的高椅子上,吃得那么香,看着该有多么开心呀! “喂!……好吃吗?”她问道。 “哦!好吃,夫人,”小把戏回答,“就像在济贫院里有病时吃的饭那么好吃。” 这里要指出一点:尽管小把戏从未接受过所谓文雅举止的教育,无论托恩皮泼还是奥包德金先生,都不可能教给他,但是他的天性稳重而谨慎,性格温和而重感情,始终同贫民学校那些胡闹的捉狭鬼形成鲜明的对照。这孩子行为和感情的表现,超出他的处境,也超出他的年龄。安娜·威斯顿小姐再怎么粗心,再怎么轻率,也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孩子的身世,她也只了解他所能讲的,即他被那要木偶的人收留之后的情况。看来他一定是被人捡到的孩子。不过,鉴于她所说的“他天生的高贵气质”,安娜·威斯顿小姐倾向于把他看成是某个贵妇人的儿子,而且按照流行戏剧的诗意,那妇人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迫于她的社会地位,不得不遗弃了这个儿子。安娜·威斯顿小姐想到这里,又习惯性地激动起来,编织了一个完整的,但并不新颖的传奇故事。她想象能搬上舞台的情景……能改编成一出戏,达到感人泪下的效果……这出戏,她自己来主演……这可能是她舞台生涯最杰出的成功……她在这出戏中,要有令人震惊的表现,要显得崇高又有何不可……等等……等等……她达到这种高潮的时候,就一把搂她的天使,像在舞台上演出那样紧紧拥抱,仿佛听见了全场的喝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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