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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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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他父亲吗?”本堂神甫问道。 “对……”托恩皮泼回答。 “不……他不是我爸爸!”孩子嚷着,紧紧抓住那女人的胳膊。 “他不是您的孩子!”杂货店老板喝道。 “他是拐走的孩子!”面包铺老板也说道。 “我们不能把他还给您!”本堂神甫说道。 托恩皮泼还不肯善罢甘休,他满脸涨红,眼睛射出怒火,控制不住自己,准备要“以爱尔兰的方式练一练”,也就是说要动刀子,可是两个壮小伙子扑上来,夺下他的家伙。 “赶走他!……赶走他!”女人连声喊道。 “从这儿滚开,无赖!”杂货店老板说道。 “别让人在这郡里再见到您!”本堂神甫用手指着他威胁道。 托恩皮泼朝狗猛抽一鞭子,小车便沿着韦斯特波特中心大街驶去。 “坏蛋!”药店杂货店老板恨道,“用不了三个月,我就让他跳齐尔曼汗小步舞!” 这是当地的说法,跳这种小步舞,就意味着绞刑架上最后蹬几下腿。 接着,本堂神甫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把戏。”孩子十分肯定地回答。 从此以后,他便没有别的名字。 第三章 贫民学校 “13号,什么病?……” “发烧。” “9号呢?……” “百日咳。” “17号呢?……” “也是百日咳。” “23号呢?……” “可能是得猩红热。” 奥包德金先生拿着保存完好的登记簿,将这些回答分别记在23号、17号、9号和13号上。有一栏专门记上病症、大夫诊视的时间、所开的药方、患者送进收容院时管理的条件。书写的名字用哥特体,号数用阿拉伯数字,药品用圆体字,处方用英文流行体,几处用蓝墨水打了工整的括号,用红墨水划出两条线,既是精妙的书法,又是薄记的杰作。 “这些孩子中间,有几个病情相当严重,”大夫补充道。“要叮嘱他们在运送途中别着凉……” “对……对!……一定叮嘱!”奥包德金先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们一离开这里,就同我毫不相干了,只要我的登记簿填写完整就行了……” “还有,如果病症夺去他们的生命,”大夫拿起手杖和帽子又说道,“我估计,损失也不大……” “同意,”奥包德金附和道,“我再把他们登记在死亡一栏里,他们的帐也就平了。按说,帐一平了,我觉得谁也不应该有怨言。” 大夫同对方握手告辞。 奥包德金先生是戈尔韦贫民学校的校长。戈尔韦小城坐落在海湾,在康诺特省西南,属于戈尔韦郡。只有在康诺特省,天主教徒才能拥有地产,而在那里也像在芒斯特一样,英国政府极力排斥非新教派的爱尔兰。 要知道,这个奥包德金先生是个怪人,他不配列入人类最仁慈的这一种。他身子又矮又胖,是既无青春,也不会有老年的单身汉,模样总是一成不变,头发不掉也不花白,一到人世就戴金丝眼镜,也最好让他带进坟墓里,他既不愁生计,也没有家庭之累,只有够活在世上的一点心肠,从未萌生过爱情、友谊、怜悯、亲善的感情。他这种人既不善也不恶,来到人世间既不行善,也不做恶,从未感到不幸,也从未感到别人的不幸。 奥包德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也乐于承认,他天生是当贫民学校校长的材料。 贫民学校,就是衣衫褴褛的孩子的学校。大家也看到了,奥包德金先生的登记簿以多么令人赞叹的准确性,证明了借方和贷方之间多么融洽。他的助手,首先要数克里斯大妈,一个烟斗总不离嘴的老烟鬼,还有一个原来的住宿生,现年十六岁,名叫格里普。格里普是个穷小鬼,长一对善良的眼睛,一副乐天派的相貌,鼻子微微翘起来,这是爱尔兰人的一种特征,比起收容在这种封闭学校的绝大部分穷孩子,他要胜出百倍。 这些穷孩子,不是孤儿就是被父母遗弃,大部分从未见过父母,生在水沟边或路边,是在大街上和大道上收容来的流浪儿,等长到干活的年龄,就再回到大街大道上。真是社会的渣滓!道德堕落到何等地步!真是人的怪胎聚在一起,要化为魔鬼!的确如此,随便往街道石缝里撒的这些种子,能长出什么来呢? 算起来,戈尔韦学校有三十名学童,从三岁到十二岁,全穿着破布片,天天吃不饱肚子,只靠公众施舍的剩余活着。正如刚才看到的,好几个孩子患了病,而且事实上,在当地死亡人口中,这些孩子占很大比重——照那位大夫的看法,这并不是什么重大的损失。 如果怎么关怀,怎么教育,也不能阻止他们变成坏蛋,那么大夫的话还是有道理。然而,这些可悲的皮囊里,也有一颗灵魂,如果有人献身于教育的使命,引导得好,也许能让这样的灵魂向善。不管怎么说,要培养这些不幸的孩子,就得换教师,而奥包德金先生这种可悲的典型木头人绝不能胜任;这种木头人并不少见,爱尔兰这穷地方有,别的地方也有。 小把戏是这所贫民学校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四岁半,可怜的孩子!他的脑门儿一定印着法语这句令人痛心的话:生不逢时!大家知道,他先是受托恩皮泼的虐待,充当摇动的曲柄,后来,多亏韦斯特波特几位善良妇女的怜悯,逃脱那个刽子手,现在住进戈尔韦的贫民学校。他再离开学校的时候,不是还要沦落到更坏的境地吗?…… 自不待言,本堂神甫是出于善意,将这可怜的孩子从耍木偶艺人手中夺过来,可是寻找他的生身父母毫无结果,最后只好放弃。小把戏只记得这样情况:他生活在一个凶恶女人的家中,有一个常常拥抱她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小姑娘死去了……这情况发生在什么地方呢?……他不知道。谁也说不准他究竟是弃儿,还是被拐走的孩子。 他被韦斯特波特人收留之后,有时受到这家照顾,有时又受到那家抚养。妇女都同情他的命运。大家让他保留了小把戏这名字。有的人家收留他一周两周。就这样过了三个月。然而,这个教区不富裕,许多穷苦人需要救济。教区里若是有一所儿童救济院,这个孩子就有地方呆了。可惜没有,只好把他送进戈尔韦贫民学校.在坏孩子堆里生活了九个月。他什么时候离开,离开之后又会怎么样呢?世上这些一贫如洗的人,从小就生活无着,每天吃饭都保证不了,总面对生死问题,而这问题经常是没有答案的。 九个月来,小把戏就是三个人来照顾:一个是半呆痴的老太婆克里斯,一个是听天由命的可怜的格里普,另一个是收支平衡器的奥包德金先生。幸而他身体素质好,抵御了许许多多导致夭亡的诱因。名字还没有上校长的大登记簿,列入麻疹、猩红热和其他儿童病症栏里,否则,他的帐早就结清了……埋进穷人的公共墓穴里。 在体格方面,如果说小把戏经受这种考验,能安然无恙的话,那么在智力和道德发展方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同英国人所说的这些“流氓”打交道,同这些肉体和精神的小恶鬼为伍,怎么能顶得住呢?他周围的这些孩子,有些不知生于何处,也不知父母是谁,其余大部分父母不是在感化院,就是已经处死了! 其中有一个孩子,母亲甚至也“服过苦役”,送到澳大利亚海中的诺福克岛,父亲因杀人而判处死刑,在新门监狱由著名的贝里亲手处决。 这孩子名叫卡凯尔,有十二岁,似乎已经注定要步他父母的后尘。在贫民学校这伙可恶的孩子圈里,卡凯尔成为重要人物,这是不足为奇的。他人坏,又教人坏,颇受尊敬,既有奉承者,又有同伙,是最坏的孩子公认的头儿,总准备搞恶作剧,等学校把他像渣滓一样扔在大路上,就要犯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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