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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那位东正教神甫是一位普通的乡村神职人员,是俄罗斯帝国六十万教士中的一员。他的穿着就像一样农民一位俭仆。事实上,这名在教会中无权无势的神甫必须与农民们同样地亲自耕种,还得为人们生死婚嫁的种种礼仪操劳。他把妻子儿女安置在北方地区,让他们免受鞑靼人的威胁,而他却留在自己的教区坚持到最后的时刻。等到他不得不撤退时,去伊尔库茨克的路已经被隔断了,于是他只好从贝加尔湖绕行。

  这几个身份不同的教士都聚在木筏首部,寂静的夜里不时地传来他们的祈祷声。在每一段祷文的结尾,他们都念着“斯拉瓦——波古”,赞美着万能的主。

  航行途中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娜佳始终沉睡不醒,米歇尔·斯托戈夫彻夜守候在她的身旁,似乎每过很长的间隔他才感到倦意向他袭来。但即便这种时候,他也忘不了娜佳就在身边。

  天亮时分,湖上微微刮起了逆风,减慢了木筏航行的速度。此时他们距安加拉河口还有四十俄里,看来在下午三四点钟之前他们到不了那儿。不过这对于逃亡者来说并不坏,因为他们可以乘着夜幕的掩护在安加拉河中航行。

  但老水手却几次三番地流露出对浮冰的担忧,因为夜间十分寒冷。人们可以看见大量的冰块在东风的推动下向西涌动。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它们已越过了河口,不会再进入安加拉河中,但令人担心的是,大湖东部的浮冰会顺着湖中的水流漂入河道。如果真是这样,航行将变得艰难而缓慢,木筏甚至可能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

  因此,米歇尔·斯托戈夫对湖中的情况十分关注,急于知道湖水中是不是正在出现大批浮冰。每当娜佳醒来,他总是不停地向姑娘发问,要她告诉自己她看见的一切。

  正当浮冰乍起的时候,湖上出现了罕见的现象。从大自然在湖底造就的自流井中喷出了奇妙的沸水泉。这些喷泉高高地溅到空中,化为蒸汽,在日光的映射下变成美丽的彩虹,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倏然而逝。这种奇特的景观假如让一位在湖上悠然泛舟,欣赏这西伯利亚之海的美景的游人看见,一定会让他心旷神怡。

  下午四时,老水手指着岸边高耸的花岗岩壁,那里就是安加拉河口。右岸是列文尼奇那亚小码头,以及岸上的教堂和几座房屋。

  然而严峻的形势还是出现了。第一批从东方漂来的浮冰已经涌入河口,漂向伊尔库茨克。所幸的是,它们的数量还不足以堵塞河道,气温也还没有低到使浮冰板结的程度。

  木筏在小码头边停了下来。老水手决定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做一些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筏上的树干已经有些松动,随时可能分离开来。要抗得住湍急的河水,就必须把它们绑得更紧些。

  在以往的好时节里,经过贝加尔湖的旅客们不管是由此前往俄中边境前的最后一座城市卡克塔,或是从那里回来,他们都会在这个码头上下船。因此,这里总是云集着汽轮和渡船。

  但是现在,码头却是这样的荒寂。两岸的居民为了躲避在安加拉两岸抢掠的鞑靼人,把每年冬天都泊在码头的船队开往伊尔库茨克,自己也带上一切可搬运的东西及时地逃往了这座西伯利亚的首府城市。

  老水手根本没有料到在这里还会遇到另外的逃亡者。然而,就在木筏靠岸的时候,两个人从岸上的一所房子里跑出,飞快地向他们奔来。

  娜佳一直坐在木筏尾部,茫然地看着。

  突然她几乎失声叫喊起来,紧紧地抓住了米歇尔·斯托戈夫的手。

  “怎么啦,娜佳?”他抬起头来问道。

  “是我们的两个同伴,米歇尔。”

  “是那两个我们在乌拉尔山口遇见的英国人和法国人?”

  “对。”

  米歇尔·斯托戈夫战栗起来。他一直努力隐瞒的身份会不会被揭穿呢?

  事实上,在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眼中,他现在已不是尼古拉·科帕诺夫,而的的确确是米歇尔·斯托戈夫,沙皇的信使。两位记者自从和他在伊什姆驿站分手后,又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查贝迪罗军营,他用鞭子抽坏了伊万·奥加莱夫的脸;第二次是他在托木斯克落入酋长手中之时。他们对他的事情一清二楚。

  米歇尔·斯托戈夫很快打定了主意。

  “娜佳,”他说道,“只要英国人和法国人一上船,就请他们到我身边来!”

  岸上的两人正是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若利韦。他们在这里出现,和米歇尔·斯托戈夫一样,并非偶然,而是事情的必然结果。

  我们知道,在他们目睹鞑靼人进入托木斯克城以后,不等庆祝仪式结束前的狂欢活动开始就逃走了。他们从没怀疑过那位同伴已被处死,当然也不知道他只被下令灼瞎了双眼。

  他们搞到了马匹,当晚逃出了托木斯克。当时他们就拿定了主意,今后一定要把他们在东西伯利亚的经历记录下来。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东西伯利亚。如果不是从南方经叶尼塞河谷来的第三支纵队意外出现,他们本来可以按原定打算抢在费奥法-可汗的前面。和米歇尔·斯托戈夫一样,他们来不及赶到丁卡河就被敌人阻住了去路,因此他们也只能从贝加尔湖绕道前进。

  但他们到达此地时看到的只是一座空码头,更别说进入被鞑靼人包围的伊尔库茨克城了。三天来,两人在这里一筹莫展,直到他们看见湖上漂来了这只木筏。

  筏上的人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两名记者:只要乘着黑夜,他们就有机会悄悄潜入伊尔库茨克,现在他们正准备执行这一计划。

  阿尔西德·若利韦立刻和老水手攀谈起来,请求让他们俩也坐上筏子,并说不管要收多少钱他们都愿意支付。

  “这里我们不要钱。”老水手严肃地说,“只不过我们是在拿性命冒险。”

  两人坐上了筏子,娜佳看见他们呆在前部。

  哈里·布朗特永远是英国人那副冷傲的派头,还是和以前穿越乌拉尔山时少言寡语的样子一样。

  阿尔西德·若利韦也显得比平时庄重。在这样的情形下,谁又能故作轻松呢?

  他刚刚坐下来,就感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回过头来,认出了眼前的娜佳。她的哥哥,他明白,不是什么尼古拉·科尔帕诺夫,而是沙皇的信使米歇尔·斯托戈夫。

  他惊讶得几乎喊叫出来,姑娘忙着手指按在他的唇上。

  “跟我来。”娜佳说道。

  阿尔西德·若利韦不动声色地示意要哈里·布朗特跟着他一起走。

  如果说他们在这里遇见娜佳已经极为惊讶,那么当看见他们以为早已死去的米歇尔·斯托戈夫时,他们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了。

  米歇尔·斯托戈夫在他们走近时始终一动不动。

  阿尔西德·若利韦不解地回头望着姑娘。

  “他看不见你们,先生们,”娜佳说道,“鞑靼人烧坏了他的眼睛!我可怜的哥哥眼睛瞎了!”

  两名记者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怜悯。

  他们在米歇尔·斯托戈夫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等他开口。

  “先生们,”他说道,“你们不该知道我的身份和我来西伯利亚的目的。现在我恳求你们保守我的秘密,你们愿意答应我吗?”

  “我以名誉起誓。”阿尔西德·若利韦说。

  “我以绅士的名义发誓。”哈里·布朗特也说。

  “很好,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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