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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大夫若不是竭力克制,压制住这两眼冒火的愤怒,这些字眼一定已经脱口而出了。

  此人就是萨卡尼。从他在扎特马尔伯爵家当会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年头。他早已不是故事开始时我们看到的斯里埃斯特的街头流浪汉了,起码在衣着方面是这样的。现在,他身着华丽的旅行服,外罩时髦风衣,携带着饰有铜扣的箱子,这说明这位的黎波里的老掮客已习惯于舒适阔绰的生活。

  十五年来,由于和银行家平分了桑道夫伯爵一半的巨额财产,萨卡尼一直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他还剩多少财产?恐怕连他最好的朋友也说不出来。总之,他面带愁容,神情不安。但他惯于心计,所以要弄清他的心事也并非易事。

  “他从哪儿来?……他要到哪儿去?”大夫紧盯着他,不住地问自己。

  萨卡尼从何处来,这只消问问撒克逊尼亚号的事务长就能知道,这个旅客是在布林的西港上的船。可他是从意大利北方来的,还是从南方来的呢?这就不得而知了。实际上是他是从锡拉库扎港而来。当他接到摩洛哥女人的电报,就立即从西西里岛动身到卡塔罗来。

  事实上,卡塔罗就是事先商定的接头地点。那女人觉得在拉居兹已完成了使命,便来到卡塔罗,静等萨卡尼。

  那女人站在码头等着客轮到来。大夫发现了她,他见萨卡尼向她走去,甚至还听到那女人用阿拉伯语对萨卡尼说:

  “是时候了!”

  萨卡尼点头称是。然后,他看着搬运工把他的行李寄存到海关,便带着摩洛哥女人往右拐,并不进城门,却绕着城墙走了。

  大夫踟蹰片刻。萨卡尼会不会从他眼皮底下溜掉?是不是该盯着他?

  大夫一转身,见马提夫闲着没事,像看热闹似地观望着撒克逊尼亚号的乘客上上下下。他打了个手势,大力士马上跑了过来。

  “马提夫,”大夫指着远去的萨卡尼问:“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是的。”

  “如果我叫你抓住他,你能下手吗?”

  “是的。”

  “他要是反抗,你就制服他,别让他跑掉。”

  “是的。”

  “记住,我要活口!”

  “是的。”

  马提夫话不成句,但却说得清清楚楚。大夫可以信得过他。他只要接到命令,就会立即行动。

  至于那个摩洛哥女人,只消把她捆起来,堵上嘴,扔到一边就行了。等把萨卡尼弄上“电力号”,她即便叫喊起来也无济于事了。

  天色昏沉沉的,虽不是一片漆黑,却对执行计划非常有利。

  萨卡尼和那女人一直顺着墙根走,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他们还没有开口,显然是想找个安全地方再好好谈谈。他们一直走到南城门近旁。城门面向一条直通奥地利边境山区的大道。

  城门前是门的内哥罗人的一个著名市场,他们在此搞黑市交易,只有少数的人解除武装后才能获准进城。每周逢双日,这些涅古和塞蒂涅的山里人要走上五六个小时,带上些鸡蛋、土豆、家禽、甚至大捆的木柴到这儿来出售。

  这天正好是星期二,有几群人因为成交太晚,就睡在市场上。他们共有三十多人,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在聊天、争执,有的已躺下睡觉,还有些人像阿尔巴尼亚人那样用木杆穿起一只小绵羊,架在炭火上烘烤。

  萨卡尼和女伴躲到这里来,好像早就熟悉这个地方。确实,他们可以在此随意交谈,甚至可以在此过夜,用不着去寻找没有把握的住处。自从那女人来到卡塔罗后,还从未操心过要去寻找另外的住处哩。

  大夫和马提夫一前一后走进了这黑漆漆的市场。市场深处只有几处火堆在噼啪作响,却不见火焰,也没有光亮。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抓住萨卡尼,只好等天亮前他离开时再动手了。大夫觉得很遗憾,刚才,从港口到南城门的途中怎么就没有下手呢?可现在已为时过晚,只有等出现新机会再说了。

  不管怎样,小艇就停泊在离市场不到二百米远的岩石后,而且前面不远处,约有二链之遥的地方,朦胧中可以看见“电力号”快艇泊在那里,船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以示停泊位置。

  萨卡尼和摩洛哥女人已躲进了一个黑暗角落,紧靠着一群熟睡的山里人。如果不是大夫身披风衣,混进人群尚未引起任何注意的话,萨卡尼同女伴的谈话是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的。马提夫尽量隐蔽住自己,保持适当距离,以便得到信号,就马上动手。

  萨卡尼和女伴以为此处没人能听懂他们说的阿拉伯话。但他们失算了,因为大夫在这里。他熟悉东方和非洲的各种方言,能一字不漏地听懂他们的谈话。

  “你在锡拉库扎收到了我的电报吗?”摩洛哥女人问。

  “收到了,娜米尔,”萨卡尼答道:“所以我第二天就跟齐罗纳一块儿来了。”

  “齐罗纳在哪儿?”

  “他在卡塔罗市郊,忙着组织新帮呢。”

  “你得明天就赶到拉居兹去,萨卡尼,你一定要见到莎娜·多龙塔!”

  “我明天就得去?就得见到她?你有没有弄错呵,娜米尔!恐怕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是时候了!那银行家的女儿……”

  “银行家的女儿!”萨卡尼怪腔怪腔地学了一声,大夫不禁一颤。

  “是啊!……是他女儿!”娜米尔答道。

  “怎么啦?”萨卡尼嘲讽道:“未经我允许,她就擅自谈情说爱了?”

  “这准会叫你大吃一惊,萨卡尼!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可要是我告诉你是谁想娶莎娜·多龙塔的话,你就更不敢相信了!”

  “大概是位破落的绅士,想凭岳父的百万家产东山再起吧!”

  “一点不错,”娜米尔接着说:“是个出身高贵、家境贫寒的年轻人……”

  “这个放肆的家伙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巴托里!”

  “皮埃尔·巴托里!”萨卡尼一声惊呼:“是皮埃尔·巴托里想娶西拉斯·多龙塔的女儿!”

  “冷静点儿,萨卡尼!”娜米尔让同伴镇定下来,又说:“西拉斯·多龙塔的女儿跟埃蒂安·巴托里的儿子相爱,这对我不再是秘密了,可没准儿西拉斯·多龙塔还不知道吧?”

  “他!……会不知道?……”萨卡尼问。

  “是啊,再说了,他肯定绝不会同意的……”

  “这个我可拿不准!”萨卡尼回答道:“多龙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十五年来,他改变了想法,哪怕只是为了让良心得到安宁,他也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幸好还有我在,随时准备搅乱他的把戏。明天我就去拉居兹!”

  “好极了!”娜米尔觉得自己的话对萨卡尼产生了影响,不由得高兴地回应道。

  “多龙塔的女儿只能嫁给我,不能嫁给别人!你听见了没有,娜米尔?我还要靠她重新发迹呢!”

  该听到的,大夫都听到了。至于那外国女人和萨卡尼还会讲些什么,对大夫已无关紧要了。

  一个恶棍跑来向另一个恶棍攀亲,还要逼他答应这门亲事,这是上帝将正义介入了人间。从此毋需为皮埃尔担忧了,这个情敌会把他一脚踢开。既然如此,就用不着要皮埃尔来卡塔罗了,更用不着抓走这个想成为多龙塔女婿的人了。

  “让这些坏蛋去攀亲结党,变成一家子吧!”大夫想道:“以后的事,咱们走着瞧!”

  然后,他给紧随其后的马提夫打了个手势,走掉了。

  马提夫既没有问大夫为什么当初想抓住这个撒克逊尼亚号的乘客,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现在却放弃不抓了。

  次日,六月十日晚将近八点半钟,拉居兹市。斯特拉顿大街多龙塔公馆大厅的门打开了,一个仆人高声报道:

  “萨卡尼先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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