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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不知道,儿子。可安泰基特大夫认识你父亲。他曾是桑道夫伯爵和扎特马尔伯爵的生前好友。他就是以这个身份到我们家来的。”

  “母亲,”皮埃尔问:“这位大夫有没有向您提供什么证据,表明他曾是我父亲的朋友?”

  “没有!”巴托里夫人答道。她不想提起那十万弗罗林的馈赠,而且安泰基特大夫也该对此事保持沉默。

  “那他会不会是个奥地利特务、间谍或者阴谋分子呢?”皮埃尔又问道。

  “你自己判断吧,儿子。”

  “您觉得我该去见他吗?”

  “对,我建议你去。他想把对你父亲的深厚情谊都倾注到你身上来。对这样一个人,你不应该无动于衷。”

  “可他到拉居兹来干什么呢?”皮埃尔接着问:“是他在这儿有什么收益吗?”

  “或许他想创造些收益哩!”巴托里夫人说:“听说他非常富有,可能他想给你提供一个配得上你的工作吧。”

  “我去见他,母亲。我会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的。”

  “那你今天就去吧,儿子。代我回访他!”

  皮埃尔拥抱了他母亲,他甚至久久地把她拥在胸前,好像有什么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当然是一桩他不敢承认的秘密!在他心中,会有什么秘密如此痛苦,如此沉重,连母亲也不敢告诉呢?

  “可怜的孩子啊!”巴托里夫人喃喃地说。

  皮埃尔走到斯特拉顿大街,往下赶往格拉沃萨港时,正好是下午一点。

  在经过多龙塔公馆时,他稍稍驻足停留——只是片刻而已。他的目光往朝街的一座小楼望去,百叶窗紧闭着,房子关得严严实实,好像久无人住似的。

  皮埃尔并未停下来,只是放慢了脚步。他随后又继续赶路。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一个女人的眼睛,这女人在斯特拉顿大街上来回地踱着步。

  这是个高个子女人,年龄在四五十岁间。她步态审慎,几近僵硬,似乎她整个就是块机器零件。她裹着一件深色披风,风帽遮住了饰有金币的发型。她是个外国女人,她棕色的卷发,摩洛哥人的肤色,让人一望便知其出身。她是波希米亚人、茨冈人、吉卜赛人、巴黎俗语中说的“流浪女”,还是埃及或印度女人呢?很难说。这些人何其相似!不管怎样,她没有求乞,大概也没有接受施舍。她呆在那儿另有目的——为自己、或许为别人监视、侦探多龙塔公馆和玛丽内拉胡同的那所房子。

  事实上,一看到年轻人从斯特拉顿大街下来,走向格拉沃萨港,这个女人就尾随而来,紧盯不放。但她动作机敏,不露马脚。更何况皮埃尔过于专注,根本没有顾及身后所发生的事。皮埃尔在多龙塔公馆前踟蹰不前,这个女人也放慢脚步;皮埃尔继续赶路,这女人也加快步伐,紧跟着他。

  皮埃尔很快通过了拉居兹的第一道城墙,但却没有甩掉那个外国女人。出了城墙,她又在二十步开外盯住他,跟着他顺着林荫侧道往下走,直往格拉沃萨而去。

  同时,多龙塔也乘坐马车回拉居兹。看来,他非要同皮埃尔打个照面不可了。

  那个摩洛哥女人一见这两人,迟疑了片刻。可能她以为两人要攀谈几句。她眼睛一亮,想找棵大树躲在后面。但是,要是这两人交谈起来,她怎么样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发生。多龙塔在二十步开外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皮埃尔。皮埃尔向他脱帽致意时,他却掉过头去,不予理睬,连上次在码头上和女儿在一起时的那种傲慢的回礼都没有,便驱车往拉居兹疾驰而去。

  那外国女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皮埃尔呢?他见多龙塔如此无礼,既感愤怒,更觉忧烦。他头也不回,放慢脚步,继续赶路。

  摩洛哥女人远远地跟着他,用阿拉伯语自言自语道:

  “他该来了。”

  一刻钟后,皮埃尔到了格拉沃萨港口。他停下脚步,伫立片刻,端详这艘华丽的游艇。游艇高高的桅杆顶上,一面旗帜迎风轻拂。

  “安泰基特大夫会是从哪儿来的呢?”他自问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旗帜!”

  然后,他向一个正在码头上散步的引航员问道:

  “朋友,您知道这是面什么旗子吗?”

  引航员也不认得这面旗。他只知道船只检疫证上标明,这艘游艇来自布兰迪亚。经港方验证,它一切手续合法。因为这是艘游艇,所以特许其不标注国籍。

  皮埃尔叫来一条小船,叫船夫把他送到“莎娃蕾娜”号上去。那个摩洛哥女人惊疑万分地望着他远去。

  不一会儿,年轻人登上游艇,问安泰基特大夫是否在船上。

  无疑,不许外人上船的禁令对他不适用。所以船长回答说,大夫在他房间里。

  皮埃尔递上自己的名片,问大夫是否能见他。

  一个舵手接过名片,顺着舱梯往下,走到舱尾的会客厅。

  一分钟后,舵手上来说,大夫在等着皮埃尔·巴托里先生。

  年轻人马上被领到了会客厅。厅内光线有些昏暗,透过窗帘的薄纱射进一些朦胧的微光。皮埃尔走到门口,两扇门大开着,从室内壁镜上反射出的光亮,强烈地照到他身上。

  半明半暗处,安泰基特大夫端坐在沙发上。一见埃蒂安·巴托里的儿子出现在眼前,他一阵激动,却并未让皮埃尔察觉出来。他不禁脱口而出:

  “是他!……就是他!”

  事实上,皮埃尔完全就是他父亲活生生的再现,那位高贵的匈牙利人在二十二岁时就是这个样子:双目炯炯有神,举止高贵,热烈地追求真、善、美。

  “巴托里先生,”大夫起身说道,“我非常高兴您能应邀前来。”

  大夫向皮埃尔示意请坐,皮埃尔就在客厅的另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大夫说话时,用的是年轻人所熟悉的匈牙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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