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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连最勇敢的人——无疑指的是尼克·戴克——那时都想弄清是怎么回事了。可以肯定声音来自室内。护林人大着胆子走进酒柜,打开柜门……

  没人。

  他又去察看了楼底连着大厅的房间。

  也没人。

  一会儿功夫,科尔兹村长、海尔莫德教师、巴塔克医生、尼克·戴克、牧羊人弗里克和其他人都离开了旅店,只剩若纳斯一人,他赶紧把门加上两道锁,关死了。

  那晚,魏尔斯特村人好像面临鬼怪显灵的威胁,各家都紧闭门窗。

  恐怖气氛笼罩着整座村子。

  第五章

  次日9时,尼克·戴克和巴塔克医生准备上路。护林人打算爬上浮尔康山口,抄最近的路去包围在重重疑云的古堡。

  可想而知,看见古堡塔楼冒烟,听到“马蒂亚斯国王旅馆”的神秘声音,全区人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几家茨冈人已经在谈论搬家的事。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事——而且还是窃窃私语的。连年轻的护林人都受到恐吓,谁还敢说不存在魔鬼肖尔特呢。在若纳斯旅馆听到那个神秘话音的十五人全是全村最信得过的人。要说他们全都产生了幻觉,显然靠不住。这点毫无疑问;尼克·戴克被指名带姓地警告,如果他执意去喀尔巴阡城堡探险,必然遭致大祸。

  尽管没人强迫他去,年轻的护林人仍决定前往。不管弄清真相对科尔兹村长有多大好处,对本村有多重要,大家还是费尽心机打消尼克·戴克的冒险念头。美丽的米柳达满面忧愁,灰心绝望,双目噙着泪水,恳求他不要意气用事。在神秘的嗓音发出警告前,这样做已是万分危险。警告发出后,仍执意前往,简直是头脑发昏。婚期始近,尼克·戴克却冒生命危险涉身险境,他的未婚妻即使拖住他双腿,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不管是朋友的劝阻,还是米柳达的眼泪,谁也不能影响护林人。没人对此觉得意外。大家了解他那不驯服的性格,他的执拗,或者说他部固执的脾气,他说了要去喀尔巴阡古堡,谁也阻止不了他——哪怕遭来陌生声音的恐吓。是的!他要去古堡,哪怕此去不复返。

  出发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尼克·戴克最后一次拥抱米柳达,可怜的女孩,按罗马尼亚的风俗,用拇指、食指、中指划十字架,以表示对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尊崇。

  巴塔克医生呢?……呃,已塔克医生,被迫答应陪同护林人,绞尽脑汁要脱身,但都没有成功。他费尽唇舌!想尽招数!……他借口说许多人清楚听到了那道命令:不准去古堡……

  “这个威胁只是针对我的。”尼克·戴克淡淡地回答他说。

  “要是你发生不测,护林人,难道我还能全身而退吗?”巴塔克医生答道。

  “不管你是否会平安无事,你已经答应陪我探访古堡,你必须去,因为我要去!”

  魏尔斯特村的居民既明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那就认为护林人坚持要求医生陪他很有道理。这总比让尼克·戴克一人去闯要好。这样,医生垂头丧气,清楚他不能再推脱了,否则会危及他在村里的威望,夸下海口却食言,会受到别人的奚落。于是他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心里忐忑不安。他打定主意,只要路上遇到什么阻碍,就非逼同伴回村不可。

  尼克·戴克和巴塔克医生出发了。科尔兹法官、海尔莫德、弗里克和若纳斯直把他们送至大路拐弯处。

  科尔兹村长从这儿又拿出望远镜看了下城堡(这仪器现在和他形影不离)。塔楼烟囱没再冒烟。透过春日明朗的天空,清澄的地平线,要是有烟的话,应该很容易发现。难道城堡里的人或精灵看到护林人不理会他们的威胁,都逃走了?有人这样想,因而,更应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大家握手告别,尼克·戴克拖着医生,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口拐弯处。

  年轻的护林人身穿巡逻服,头戴宽舌帽,腰间皮带上挎着带鞘的大刀。下穿条灯笼裤,脚踏带马刺的皮靴,肩扛一柄长枪,腰间系着子弹袋。他是当地有名的枪手,枪法如神。这副装束,如果没碰到鬼怪,也可以对付边境上流窜的强盗。即使撞不上强盗,如果遭遇到几头凶狠的熊,也足以用来防身自卫。

  医生呢,他也认为应该带上那柄老式的火石手枪,此枪打五枪就有三枪不响。他拿着同伴交给他的一柄小斧,在穿越普扎莱山茂密的丛林时,可以用来开路。他头戴顶乡下人的宽沿帽,脚穿一双带粗大马刺的长统靴,身披厚实的旅行披风,但如果发生什么情况,这套笨重的行头绝不会阻碍他拔脚开溜的。

  尼克·戴克和医生还带了些干粮,装在褡裢里,以备可能延长探险时所需。

  拐过大路弯,二人沿尼亚德河右岸激流而上,走了几百步。如果沿山里七弯八拐的通道走,那就太偏西了。但要继续沿激流而上,可减少三分之一的路程,这更有利了,因为尼亚德河发源于奥尔加勒高地间。开始,陡峭的河岸还能通行,但后来沟壑纵横,巨石林立,连步行攀援都很难。他们穿过普扎莱山森林甫部后,这时必须向左斜插过去,才又回到通往古堡的道上来。

  而且,这是唯一可以到达城堡的路。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还在时,魏尔斯特村、浮尔康山口、瓦拉几亚的希尔河河谷之间朝这边开辟了一条羊肠小道。但20年过去了,野草丛生,荆棘遍野,再也难寻那条小路的痕迹了。

  尼亚德河两岸悬崖峭壁,水声雷动,必须另寻通路了。尼克·戴克停下来确定方向。城堡此时消失了影踪。低矮的山坡上树木层层叠叠——喀尔巴阡山系的森林大都这样排列。走出这道帷帐,又能重见城堡。缺乏标记,确定方位会比较困难。只能依据太阳的位置来判定,阳光正洒满东南方的远峰。

  “你看,护林人,”医生说道,“你看!……连路都没有了……或说没路了!”

  “会找到的。”尼克·戴克回答道。

  “说得容易,尼克。”

  “做也简单,巴塔克。”

  “那你仍然坚持要去?……”

  护林人只是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又在丛林中寻路。

  医生此刻产生了要回村的强烈愿望,但他的同伴,回转身,那坚毅的目光使得胆怯的巴塔克也不好意思赖在后头。

  巴塔克医生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就是尼克·戴克会很快在这座迷宫似的林子里迷失方向。护林人平日巡逻时可从不会跑到这儿来。他虽然没有动物敏锐的嗅觉,但他凭借职业本能这种“动物”禀赋,能靠很少的标记寻找到方向,如树枝的投影、起伏不平的地面、树皮的色泽、青苔因风向不同显示出来的细微差别。尼克·戴克太精通本行了,善于观察,从不迷路,哪怕在陌生的环境中,他完全可以跟柯柏地区著名的猎手伯德居尔和申加克古科一较高低。

  但要穿过这片林区,实在无比困难。林中长满榆树、山毛榉,几株被称作桐叶槭的械树,高大茂盛的橡树。山口右边的山丘顶上覆盖着桦树、枞树及松树。这些树木树干挺拔,枝繁叶茂,像顶绿色帐篷挡住了阳光。

  躬身钻过这些低枝,相对来说要容易些。可要知道地上长着些什么,得小心提防碰到浑身长刺的荨麻,免得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尼克·戴克对此毫不在心,只要能穿过丛林,即使被刺伤也在所不惜。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走得实在太慢了——令人心烦意乱,因为尼克·戴克和巴塔克医生打算下午到达古堡。那样的话,还有时间进古堡里探探,——然后天黑之前赶回魏尔斯特村。

  护林人手握斧头,在丛林中披荆斩棘,脚下时常碰到树根、树桩,还有厚厚一层湿漉漉的树叶,从来没有风把它们刮走。无数的豆荚劈里啪啦爆裂开,就像炒豌豆时的声音,令医生惊恐万状,东瞧西盼,偶尔树枝、蔓藤挂住了他的衣角,他觉得好像一只手爪勾住了他,害怕地转身看看。是的!可怜的人,他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现在,他可不敢一人落在后面,拼命赶上他那执拗伙伴的脚步。

  有时,林中会猛然出现一片不规则的空地。雨露般的阳光洒满空地。一对对黑色鹳鸟,在静寂中受到惊扰,呼拉拉拍着翅膀,飞离枝头,飞上蓝天。而穿过这些林地更使人疲惫不堪。地上横七竖八躺满被暴风雨掀倒或老死的树木,看上去就像是代木工给了它们致命一击。巨大的树干不可能拉进锯木厂锯成片片木板,也不可能用马车拉到瓦拉几亚,扔进希尔河水中,只有任其虫蛀腐烂下去。面临这些难以克服、有时甚至不可能战胜的障碍,尼克·戴克和同伴必须经受严格考验。年轻的护林人身手灵活,强壮有力,战胜困难没问题;可巴塔克医生,两条矮粗腿,大腹便便,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时不时绊倒在地,害得护林人回头照顾他。

  “你看,尼克,我终会摔断胳膊折断腿的!”他一路埋怨个不停。

  “你不就是医生,自己可以接好的。”

  “得了,尼克,理智些……别头脑发热,异想开天了!”

  啊!尼克·戴克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医生什么回答都没得到,赶紧跟了下去。

  他们这时前进的方向可以直走到古堡对面吗?实在很难说。但既然地势不断升高,总会走出林子的。下午3点,他们终于走到了森林边缘。

  从那儿一直到奥尔加勒高地,又是一片绿色帐幕,随着山势增高,树木越来越稀疏。

  尼亚德河又从岩石间奔涌而出。或许它流向西北方,或许尼克·戴克朝着河流拐去。既然小河看起来是从奥尔加勒高地上流下来,年轻护林人确信他们走对了。

  尼克·戴克无法拒绝医生要求在水边休息一小时。再者,两腿实在疲软无力,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医生和护林人的褡裢里塞满了干粮,小壶里也灌满了茴香酒。而且几步之遥的地方,一股清泉从岩缝里冒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了?刚才已经消耗太多,该吃点东西,养养精神了。

  自从两人上路,医生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尼克·戴克说会话,因为护林人老走在前面。但这时他们坐在尼亚德溪边,医生可逮到了机会。这二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多嘴多舌。一个老是啰里啰嗦问个不停,另一个总是闷哼几声就不理了,这并不令人奇怪。

  “护林人,咱们得谈谈,好好谈谈。”医生说道。

  “我听着。”尼克·戴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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