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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二天,二月七日,我们的船开进了曼德海峡,曼德海峡在阿拉伯语里的意思是“眼泪之门”。海峡宽二十海浬,长仅五十二公里,如果鹦鹉螺号全速前进的话,不过一个小时就能穿过海峡。但因为许多从苏伊士运河到孟买、加尔各答、墨尔本、波旁、模里西斯【位于印度洋的西南方。】等地的英国、法国汽轮都要从这条狭窄的通道通过,所以鹦鹉螺号不想浮出水面,而是小心谨慎地在水里行驶。因此,我一点也看不到岸上的情况,就连英国政府用来加强亚丁港海防的北林岛也没看到。

  中午,我们的船终于浮出了红海海面。

  红海,这圣经式传奇的著名湖泊,下雨也不凉爽;也没有任何一条重要的河流注入。不断地过度蒸发,使它的水位以每年一米半的速度下降。这封闭的奇特湖湾,要是按一般湖泊的情况,或许早就完全干涸了。而红海现在的海平面比邻近的里海和咸海都低,后两者目前的水位已降至蒸发量和注入水量刚好相等的某一位置上。

  红海长二千六百公里,平均宽度为二百四十公里。在波托勒密和罗马帝国时代,她曾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商业交通要道,而现在苏伊士运河的开凿和苏伊士铁路的部分开通使她又重新具有古时候的重要性。

  这时,我不想再挖空心思弄明白尼摩船长为什么心血来潮决定把我们带到这里了,我甚至完全赞同他这样做。因为,鹦鹉螺号缓缓地在水中行驶着,时而露出水面,时而为了避开水上的船只而潜入水中,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这个奇特的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观察一遍。

  二月八日,凌晨,莫卡港出现了。过去,这个港城的城墙在炮声中倒塌了。港城现已沦为一片废墟,偶尔几颗苍翠的枣树遮掩着断壁残坦。这座昔日重镇,曾有过六个集市,二十六座清真寺,城墙上筑过十四座城堡,形成了长达三公里的防护区。

  接着,鹦鹉螺号向非洲沿岸靠近。在这一带,海水颜色明显加深,海水像水晶般清澈。透过船上敞开的嵌板,我们可以欣赏到千姿百态的色彩绚丽的珊瑚丛,和覆盖着绿色的海藻和墨角藻的大岩石。这些多么无法形容,多么变幻多端的景观,遍布了利比亚海的暗礁和火山岛之间!不久,鹦鹉螺号就到达了非洲东部海岸,而在那个地方,这些枝状动物是最富有千姿万态的。德阿马海岸就在那里,那一带的海水中遍布着各种植虫动物,它们在二十米深的水下组成五彩缤纷的图案。近水面的一层植虫动物受海水湿度影响小,因此色彩鲜艳。而水底的那层则色调黯淡,变化多样。

  我就这样在客厅的玻璃窗前度过了多少让人留连忘返的时光!在船上探照灯的灯光中,我不知道欣赏了多少海底动植物的新种类!如伞形菌;深灰色的海葵;酷像帕那神的笛子的管状珊瑚;栖居在石珊瑚洞中,身体下部长有螺纹的这一海域的特产贝壳;还有我从没见过的成堆的珊瑚骨,即普通海绵。

  海绵纲,作为水螅类的第一纲,确切地说,是由这种奇异的生物组成的。海绵不是有些博物学家所认为的一种植物,而是一种最低级的动物,是比珊瑚更低级的水螅珊瑚虫。其动物性是不容置疑的,古人曾把它视作动物与植物之间的中介物,这种观点我们现在是不能接受的。而我还要指出,博物学家对海绵的机体组织目前还未达成共识。有些人认为它是珊瑚骨;有些人,如麦尔·爱德华先生,则认为它是单独的个体。

  海绵纲包括约三百个种类。在许多海里都有海绵,甚至在一些淡水河中也存在着一类被称为河流海绵的动物。但海绵数量最多的海域当属地中海、希腊半岛和叙利亚海岸、红海等海域。这些海域中繁殖着一些质地细腻的海绵,每块价值高达一百五十法郎,如叙利亚的金色海绵,巴巴利的硬海绵等。然而,由于受到无法逾越的苏伊士地峡的阻隔,我不可能期盼到地中海东岸考察这些植虫动物,只好满足于在红海水域里观察了。

  我把康塞尔叫到身边。此时,鹦鹉螺号在平均深度为八至九米的水中,贴着东海岸那些美丽的岩石边徐徐行驶。

  这一带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海绵,有带柄的、叶状的、球形的、掌形的。更具诗人气质而非学者气质的渔民们恰当地把它们叫做花篮、花萼、茎杆、鹿角、狮子蹄、孔雀尾、龙王手套。这些海绵珊瑚繁殖新细胞时,通过收缩运动,从纤维组织中排出细水般的半液状物质。珊瑚死后,这种物质便不再分泌,而是变质腐烂,化为氨气。这时剩下的角质或胶质纤维,就可以做成日常用的红棕色海绵,再根据其弹性、渗水性或防腐性,用于不同用途。

  这些海绵珊瑚粘附在岩石、软件动物介壳甚至蛇婆茎上。它们遍布了各个小角落,有的盛开着,有的屹立着,有的像珊瑚石灰、瘿瘤一般。我告诉康塞尔说,采集海绵可以用两种办法:一是用打捞机,一是用手。后者需要雇用潜水员,但这种方法更可取,因为这样不伤及海绵珊瑚纤维,捞上来的海绵珊瑚可卖高价。

  在海绵类旁边,大量繁殖着其他的植虫动物。其中以美观的水母为主。软件动物则主要以各类枪乌贼为代表,奥比尼【法国生物学家。】据此认为枪乌贼是红海的特产。爬虫动物以龟鳖属的条纹甲鱼为代表;这种甲鱼可是我们餐桌上的一份卫生可口的好菜肴。

  至于鱼类,不仅数量繁多,而且很引人注目。下面这些都是鹦鹉螺号船上的渔网最经常捞到的鱼:椭圆形的鳐鱼;红褐色的鳐鱼;身上有大小不等的蓝点的鳐鱼;有两道齿刺的鳐鱼;背脊银白色的白鱏鱼;尾巴上有斑点的赤鱏鱼;像一条二米长的衣带在水中摇摆的锦带鱏鱼;和角鲨同属一个种类但完全没有牙齿的软骨鱼;长一尺半,肉峰顶部有一弯刺的驼峰牡蛎;银白色尾巴,背部略蓝,褐色的胸部嵌有灰条纹的蛇鱼;身上有金色条纹,并装饰有法国三色旗上的三种颜色,属于鲭科的光鱼;长0.4米的硬鳍鱼;身上挂着七道黑色的勋带,鳍部显蓝色和黄色,鳞片金色和银色的加隆鱼;团足鱼;头部黄色的耳环豚鱼;鹦嘴鱼;箭鱼;虾虎鱼和成千上万种我们在其他海洋里都见过的普通鱼类。

  二月九日,鹦鹉螺号漂浮在红海上海面宽度最宽的地方,这里西岸是苏阿金港,东岸是贡佛达港,两岸直线距离为一百九十海浬。

  那天中午,尼摩船长测定了船的方位后,走上了平台,我也在那里。我心里正揣摩着:在他下去之前,起码要问一下他有什么打算。而他一看到我,就走过来,和蔼地递给我一支烟,说:“喏!教授先生,您对红海满意吗?您有没有看够海底蕴藏的那些奇观异景,比如鱼类、植虫、海绵花圃和珊瑚丛林?您还有没有看到岸上的城市?”

  “有,尼摩船长,”我回答,“把鹦鹉螺号用于做这种研究是最好不过的。瞧!这是一艘智慧之舟。”

  “是的,先生,这是一艘智慧的、无畏的、无可匹配的船。它不畏惧红海的风暴,也不害怕红海的海流和暗礁。”

  “确实如此,”我说,“据说红海的海上情况是世界上最恶劣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它在古时候就臭名昭著了。”

  “它的名声是不好,阿龙纳斯先生,希腊和意大利历史学家就从没说过它有什么好处。史特拉宾提过,在地中海季风期间和雨季期间,在红海上行船尤其困难。阿拉伯人艾得里希曾把红海叫做科尔润湾。他叙述称,那是一片飓风肆虐的海区,水下遍布暗礁;大量的船只仅开到沙坝边就沉没了,没有人再敢斗胆到那里冒险行船;因此它的水深和海面对人来说‘一无用处’。确实,在阿里恩、阿加达尔奇和阿尔代米多尔等人的书中,也同样存在着这种观点。”

  “可见,”我说,“这些历史学家是没有乘坐过鹦鹉螺号航海的。”

  “没错,”船长微笑着说,“至于这个,现代人并没有比古代人进步多少。发现蒸气的动力就得花好几个世纪哪!谁知道在百年之后,人们是否还会看到第二艘鹦鹉螺号呢!科学进步是缓慢的,阿龙纳斯先生。”

  “是的,”我回答说,“您的船比时代提前了一个世纪,甚至可能是好几个世纪。如果这样的秘密随着它的发明者死去而死去,那该多可惜!”

  尼摩船长没回答我的话。沉默了几分钟后,他说:“您想跟我谈谈古代历史学家对于红海行船的危险的看法吗?”

  “没错,”我回答,“但他们的担心是不是太过头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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