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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在翅膀没有生出来之前,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是让我不爱这空中楼阁,而去公园里的细沙地、房子里的地板或船上的甲板吧!”

  “哥利纳帆,我们应该随遇而安呀!遇到好的,固然很好,遇到坏的,也不必介意。我看你是后悔离开了玛考姆府那个温柔乡了!”

  “不是,不过……”

  “我深信罗伯尔在这里是十分快活的。”巴加内尔赶快接上去说,希望至少找到一个拥护他的理论的人。

  “是啊,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用快活的语气叫道。

  “这是因为这种生活正适合他的年龄。”爵士解释。“也正适合我的年龄!”巴加内尔又反驳,“一个人,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得了吧!”少校说,“你们看他要来对一切财富、一切华丽的建筑物下攻击令了。”

  “并不是呀,少校,呃!说到这里,我正好想起一个阿拉伯的小故事,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说出来给你们听听。”

  “愿意!愿意!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说。

  “你那故事是要证明什么?”少校问。

  “我的老伙伴,它证明一切故事所证明的东西。”“那么,就是说不证明什么了。”少校接上去解释,“也好,你就说吧,你专会说故事,就讲个给我们听听吧。”“从前,”巴加内尔开始讲,“那哈龙拉拾(第八世纪阿拉伯回教徒的著名教主)大教主有个儿子老是不快乐。他跑去请教一个老法师。这贤明的老人告诉他说,幸福是在这尘世里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不过,他又说,‘我有一个百试百验的方法,可以使你获得幸福。’‘什么方法呢?’那青年王子问。‘就是找到一个快乐的人,把他的衬衫披到你的身上。’那老法师回答。那王子当场吻谢了老法师,立刻去找他那件快乐的衣服。他出发了。他访遍了世界各国的京城!国王的衬衫,皇帝的衬衫,王子的衬衫,贵族的衬衫他都试穿过。可都是白费力气。他还是不快乐!于是他又把艺术家的衬衫,战士的衬衫,商人的衬衫都拿来穿了穿。也不觉得好些。他就这样跑了许多路,却没有找到幸福。最后,因为试过这许多衬衫都没用,他感到失望了,愁眉不展地回到父亲的宫殿里去。恰巧有一天,他下乡去,在路上看到地里有个农夫,快快活活,一边唱着歌,一边在犁田。‘这总算是一个快乐的人了,’他心里想,‘如果说他不快乐,世界上就不会有快乐这回事。’他就走上前去打招呼:‘呃!你这汉子,你快乐吗?’‘我快乐。’那人回答。‘你心里不想再要点什么吗?’‘不想再要什么了!’那人又说。‘叫你不做农夫,做国王,干不干?’‘我一辈子也不干这事!’‘那么,把你的衬衫卖给我!’‘衬衫!我根本就没有衬衫啊!’”

  第二十章 离别

  巴加内尔的故事讲得很出色。大家都很赞赏,但是每人都保留自己的见解。我们的学者获得了一般讨论所通常达到的结果,就是说,没有说服任何人。然而,有一点大家却都同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里决不灰心丧气,现在既无王宫或茅屋可住,就只好暂时忍耐着住在这棵树上。

  大家东谈西谈,不觉天色已晚,只好以睡来结束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树上的客人不但因为遭了洪水,流离颠沛而感到疲惫不堪,而且这一天又特别热,他们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烤了一天,更感到支持不住。鸟儿已经去先休息了。号称“判帕之莺”的“喜格罗”鸟已经息止了它们甜美的吟唱,树上所有的鸟儿都已经消失在浓荫的深处了。最实际的办法就是向它们看齐,睡觉最好。

  然而,大家在睡前,哥利纳帆、罗伯尔和巴加内尔都爬到那“观察台”上去,对那一片汪洋作最后一次观察。那是9点钟左右。太阳正在的闪烁的浓雾地平线上慢慢西斜(美洲下午的9点钟相当于我们的6点钟左右)那半边天,以天顶为界,都浸浴在蒸汽里。南半球的星座本来是晶莹的灿烂,现在仿佛都蒙上一层薄纱,依依朦胧。不过,人们还能隐约地辨认出,所以巴加内尔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南极圈里那些辉煌的星座指给罗伯尔看,哥利纳帆也在旁边领教。他特别指出那“南极十字架4个头号和2号的大星排成斜方形,差不多和南极点相平;还有那“人马星座”,里面照耀着那颗距地球最近的明星;还有那“麦哲伦星云”,两大片云,最大的一片看来比我们所看见的月亮还大200倍。

  有一件事太可惜了:从两极都可以看到的那“猎户星座”还没有出来。但是巴加内尔却给他的两个学生讲述了巴塔戈尼亚人的星宿学中一个有趣的特点。这些充满诗情的印第安人认为,这“猎户星座”的四个星星一条大“拉素”和三个“跑拉”,从那奔驰在天上的猎人手里抛出来的。所有这许许多多的星座倒映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使人仿佛置身于双重的天空中,上下澄澈,蔚为奇观。

  当那博学的巴加内尔这样谈天说地的时候,整个东边的地平线上起了暴雨的景象。一片又厚又黑的云,轮廓异常分明,渐渐升起来,把一颗颗的星明显掩盖住了。这片云显得阴森可怕,不久就占领了半边天,仿佛把这半个天空都遮住了。它的推动力应该是隐藏在自身内部的,因为外面并没有一点风在吹它。天空的气层保持着绝对的平静。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在颤动,水面没有一条波纹在皱起。连空气都仿佛没有了,就好象有个巨大的抽气机把天空里的空气都抽掉了似的。高压的电气充满了整个空间,一切生物都感到浑身通了电流似的。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和罗伯尔对这些电流都有同样明显的感觉。

  “要起风暴了。”巴加内尔说。

  “你怕打雷吗?”哥利纳帆问罗伯尔。

  “怎么会怕打雷呢,爵士?”

  “那就好了,一会儿就要起风暴。”

  “根据天空的情况,我看这场风暴还不小哩。”巴加内尔又补充说。

  “我倒不是怕风暴,我只怕那倾盆大雨跟着风暴下来,我们要淋透到骨髓里了。随便你怎么会说,巴加内尔,人住在鸟窝里总是不行的,你等一会儿就会得到教训了。”

  “啊!拿出一点哲学修养来好了!”那学者回答。

  “哲学修养!哲学修养总不能叫人家浑身湿透呀!”

  “这固然是不能,但是有了哲学修养,心里就温暖了。”

  “好了,我们回到我们的朋友们那里去吧,我们要叫他们好好地用他们的哲学修养和他们的‘篷罩’把身子裹起来,裹得越紧越好,尤其要劝他们准备着最大的耐性,因为我们将会有这个必要。”

  哥利纳帆对那虚张声势的天空看了最后一眼。这时密云把整个的天空几乎完全盖住了。两边勉强还有一条缺口,照着黄昏的暗光。水面盖上一层幽暗的色彩,仿佛是一片乌云就要跟天上沉沉的雾气会合。连夜影也都看不见了。声和光的感应力量都达不到人们的耳朵里来。静寂变得和黑暗一样的深沉。

  “下去吧,就要打炸雷了!”哥利纳帆说。

  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顺势溜下了那光滑的树枝。看见底下是一片惊人的微光,他们感到很惊讶。这微光是无数的水光点发出来的,那无数的小光点在水面上嗡嗡地浮动着,乱纷纷地交织着。

  “是磷光吧?”哥利纳帆问。

  “不是,是磷虫,象萤火虫,它们是些活的,不值钱的金刚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太太们拿它们做成极漂亮的装饰品!”

  “怎么?那是些昆虫,这样和火星子一样地飞?”罗伯尔叫起来。

  “是呀,我的孩子。”

  罗伯尔就捉了一个发光的昆虫。巴加内尔果然说得不错,那是一种大土蜂,有一寸长,印第安人称为“杜可杜可”。这种奇怪的甲虫在翅前有两个斑点,光就是从这斑点里发出来的,光度相当强,可以照着人在黑暗中看书。巴加内尔把那虫凑近他的表。居然看见了表针正指着夜里十点钟。

  哥利纳帆回到少校和三个水手那里,嘱咐他们夜里应做的一切。有一场猛烈的风暴要来了,应该有所准备。雷声一响就必然要刮大风,这棵“翁比”树必然摇撼得厉害。因此他叫各人都把身子绑在用树枝做成的床上,要绑牢固。如果天上的雨水无法避免,至少要防地上的洪水,不要滚到那向树脚冲过来的急流中去。

  大家彼此道了声“晚安”,心里却都不存在“安”的希望,然后各人钻进自己的空中卧室,用“篷罩”紧紧地裹着,等候瞌睡到来。

  但是人非草木,自然界的剧变快要降临的时候,心里总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就是最坚强的人也再所难免。所以树上的贵宾们既烦躁,又郁闷,不能合上眼皮,第一声雷响的时候,他们都是清醒的,这是发生在11点差一点儿的时候,那雷声还是在远处轰轰地响着。哥利纳帆爬到横枝的末端,冒着险把头伸出树叶。

  锅底般黑的夜空,零零乱乱地被划成许多道明亮的裂口,清晰地反映在湖面上。漫天的乌云有些地方仿佛撕破了,但是和软绵绵的布一样,没有碎裂的声音。哥利纳帆看看天顶,又看看天边。都是一团漆黑,然后他又回到树干的顶端上来了。

  “怎么样,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问。

  “来势很凶,这样发展下去,风暴可真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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