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凡尔纳 >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 上页 下页
三八


  但是哥利纳帆不是到独立堡来看孩子兵操练的,更不是来研究他们的国籍和出身的。因此他不让巴加内尔有时间呆在那儿惊愕下去,请他立刻去找驻军首长说话。巴加内尔照办了,于是一个小兵就向着一座做营盘用的小房子走去。过了一会儿,司令亲自出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人,健壮的体格,军人的风度,硬撅撅的八字胡,高颧骨,斑白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从短筒烟斗里冒出一团一团的浓烟,隔着烟雾看去就是这个样子。他的举止很使巴加内尔回想起法国的老下级军官的那种自成一格的风度。

  塔卡夫向司令介绍了哥利纳帆爵士一行。他说话的时候,那司令不住地看着巴加内尔,盯着看,叫人真难为情,弄得我们的学者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那老兵用意何在。他正待问他,那人已经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用法语以欣喜的音调问:

  “法国人吧?”

  “是呀!法国人!”

  “啊!高兴极了!欢迎!欢迎!我也是法国人。”司令重复地说着,摇着那学者的胳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是你的一个朋友吗?”少校问巴加内尔说。

  “可不是吗!”他自豪地回答,“我们在五大洲都有朋友呀。”

  巴加内尔的手几乎捏碎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活象老虎钳子的手中挣扎出来,然后开始和大力士司令正式谈话。哥利纳帆很想插进一两句话,问问他所要打听的事,但是那司令在背诵他的历史,看来很不愿意人家打断他的话头。从他的叙述中,人们知道这豪爽的军人离开法国已经很久了。祖国的语言已经不那么纯熟了,虽然字还没有忘记,但至少文法规则已经不大记得了。他说起法文来几乎和法国殖民地的黑人一样。原来这独立堡司令是法军的一个军曹,曾经是巴尔沙浦的伙伴,这一点,也是旅客们从他的口中得知的。

  从1838年独立堡建成以后,他就没有离开过独立堡,现在他是经阿根廷政府核准指挥这座要塞的。他50岁了,是个巴斯克人,名字叫玛奴埃尔·伊法拉盖尔。尽管他不是西班牙人,他却有他的应付办法:他到这里一年后就入了阿根廷的国籍,在阿根廷军队里服役,并且娶了一个印第安人做老婆,这时这位印第安夫人正在奶着一双6个月大的双胞胎呢。自然,两个双胞胎都是男的,因为这夫人是决心不生女儿的。玛奴埃尔从来不知道除了当兵以外还有其他职业,他希望上帝保佑他将来能献给共和国一个连的青年士兵。

  “你们看见了呀!”他说,“个个可爱!好兵!若瑟!若望!

  米凯尔!倍倍!倍倍才7岁!已经会打枪了!”

  那小孩听到父亲夸奖他,并起两只小脚,来个立正,举起枪,姿势十分好看。

  “他有前途!总有一天,升上校,当师长!”司令又说。

  司令说得太开心了,军人的职业果然高于一切,将门之子的前途果然无可限量,谁也不能驳他。他快乐极了,正如歌德所说“使人快乐的一切,无非幻梦。”

  这一连串的历史足足讲了一刻钟,这使塔卡夫非常惊讶:怎么一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司令在说话时,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但是一个军曹,纵然是一个法国军曹,说话总有个尽头,他终于停止了,在停止前还敬请客人跟他到他的寓所去。客人们觉得盛情难却,不得不去见一见司令夫人,这位夫人很有“大家风范”,如果这个名词能用来形容一个印第安女人的话。

  大家接受了他的邀请之后,那司令就问贵宾们是什么风吹到“敝地”来的。这正是言归正传的机会,否则恐怕永远也谈不上主题了。巴加内尔用法语叙述了这次横穿判帕区的旅行经过,最后问为什么印第安人都离开了这个草原区。“啊!……没有一个人了!……”司令回答,耸一耸肩,“实实在在地!……没有一个人了!……我们这班人只好抱着膀子……没有事做了!”

  “究意是什么原因呢?”

  “打仗呀。”

  “打仗?”

  “是啊!自家人打自家人……”

  “自家人打自家人?……”巴加内尔重复着,不知不觉地也跟着说黑人的法语了。

  “是的,巴拉圭人跟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打起来了。”

  “打了以后呢?”

  “打了以后,印第安人就都跑到北方去了,跟在佛劳来斯将军的屁股后头。印第安人,强盗。”

  “那些酋长呢?”

  “酋长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卡特利厄尔酋长……”

  “没有。”

  “也没有。”

  “还有扬什特鲁兹呢?”

  “更没有了。”

  这回答译给塔卡夫听了之后,他点点头,表示那司令说得不错。原来塔卡夫不知道或者忘记了此刻有一场内战。这场内战后来还引起了巴西的干涉,使阿根廷共和国的内战双方都死了许多人哩。这种自相残杀的战争,正是印地安人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这机会而不去趁火打劫的,所以,阿根廷北部各省在打内战,判帕区里没有人了。这两件事,一因一果,那军曹一点也没有说错。但是,这件国家大事却把哥利纳帆的计划整个推翻了,原来打算做的都做不成了。可不是吗?如果哈利·格兰特是在酋长们手里做俘虏,他一定被带到北方边区里去了。既如此,到哪里去找他呢?又怎样能找到他呢?该不该一直跑到草原北部边界去作一次危险的而又几乎无益的搜索呢?这种做法会有严重后果的,必须认真讨论一下。

  这时候,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可以向那军曹提出,可惜大家都相对无言,竟把它忘记了,还是亏了少校想起来:

  “这位军曹,可曾听说有欧洲人做了判帕区印第安人酋长的俘虏呢?”

  玛奴埃尔想了一会儿,象一个人努力在回忆中搜索的样子。

  “有的,”他终于回答说。

  “啊!”哥利纳帆叫了一声,又抓住了一个新的希望。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罗帕尔一齐围拢到那军曹的身边。

  “请说!请说!”大家都催着他,用渴望的眼光瞅着他。“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玛奴埃尔回答。“是呀,……不错……欧洲俘虏……但是没有见过……”

  “几年以前,”哥利纳帆说,“你记错了是吗,你记错了……船失事的日期是准确的呀,那是1862年6月失踪的……因此还不到两年时间。”

  “啊!不止两年,爵士。”

  “不可能,”巴加内尔叫道。

  “确实不止两年,那是倍倍出生的时候……有2个人。”

  “不对,是3个人呀!”哥利纳帆说。

  “2个人,”那军曹又以肯定的语气驳正。

  “2个人!”哥利纳帆重复着,很惊讶。“2个英国人吗?”“不是呀,”那军曹回答,“谁说是英国人?不是啊……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意大利人。”

  “一个意大利人被包于什人杀掉的,是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正是!我后来知道了……那法国人得救了。”“得救了!”小罗伯尔叫起来,他的整个生命都仿佛悬在军曹这一句话上。

  “是的,从印第安人手里得救了。”玛奴埃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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