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大仲马 > 四十五卫士 | 上页 下页 |
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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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像一阵由火光、喧闹声和荣耀汇成的旋风在本来应该是他这趟行程终点的隐修院前面经过;把贝尔-埃斯巴撇在他身后的黑暗中。 公爵夫人跪在阳台上,镀金的铁制盾形纹章牌正好把她遮住,她从阳台上瞧着被火光照亮的每一张脸,仔细地观察,贪婪地盯着看。 “啊!”她失声喊道,一边指着护送队伍中的一个骑士。“瞧,瞧,梅纳维尔!” “那个年轻人,德·马延公爵先生的信使,是国王手下的人!”梅纳维尔喊道。 ”我们完了!”公爵夫人喃喃地说。 “得赶快走,夫人,”梅纳维尔说;“瓦罗亚今天得胜了,明天就会滥用他的胜利。” “我们给人出卖了!”公爵夫人叫道。“这个年轻人出卖了我们!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国王已经走远;他在随从的簇拥下,穿过迎着他开启的圣安托万城门,随后城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他终于看不见了。 四十四 希科感激路易十一发明驿站,并且决定沾这个发明的光 现在请读者允许我们回过头来再谈谈希科。希科割断德·马延先生面具的系带,有了那个重要发现以后,就一刻不耽误地尽快抽身,不去过问那次意外事件的下文如何。 在公爵和他之间,我们能想得到,从此以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马延身上固然受了伤,可是自尊心受的伤更加惨重,剑鞘抽的旧恨和长剑刺的新仇交织在一起,他是决不会宽宥希科的。 “走吧!走吧!”勇敢的加斯科尼人大声说,急忙上路往博让西的方向而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赶快把名叫亨利·德·瓦罗亚、莫德斯特·戈朗弗洛长老和塞巴斯蒂安·希科的这三个著名人物的钱都用在驿马身上去吧。” 他不仅善于模仿各种情绪,还善于模仿各种身份,他立时就装出了一副贵人的气派,正如他在处境不大稳定的时候扮成好市民一样。这样一来,当希科师傅去卖埃尔诺通的那匹马,以及跟驿站站长聊上一刻钟天的时候,他所受到的热忱接待,是哪个亲王也不曾受到过的。 希科从骑上马背起就打定主意,在自己认为确实到达安全地点以前决不停留,于是,他让三十个驿站的驿马都竭尽全力飞奔。而他自己像是铁铸的,一昼夜兼程跑完六十法里路以后,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 凭着这种速度,三天之后希科就到了波尔多,这时他寻思着可以歇一口气了。 骑马飞奔的时候可以想心思;甚至可以说也只有这件事可做。 因此希科想得很多。 他越是靠近旅途的终点,身负的使命越是变得沉重,似乎有了迥然不同的含义,而我们无法确切地说出他所感觉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含义。 这个奇怪的亨利,有人说他是傻瓜,有人说他是懦夫,人人都说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教者,在这个亨利身上,希科会看到的是怎样的一个君王呢? 但是希科对他的看法是与众不同的。自从亨利到纳瓦拉以后,他的性格,犹如变色龙的皮肤受到它所停留其上的物体的影响,在接触到故土以后也起了一些变化。 这是因为亨利能够在法兰西王室的利爪和他每次都巧妙地从利爪下救出来的这珍贵的皮肤之间隔开足够的空间,不用再害怕会被利爪抓到。 然而他表面上的一套策略依然如故;他在公众中销声匿迹了,他周围的几个显赫的贵族也随着他销声匿迹了,在法兰西上流社会,人们看到他们容光焕发的脸辉映住德·纳瓦拉苍白的脸色上,不免感到很惊奇。如同在巴黎一样,他频频地向妻子献殷勤,不过离着巴黎二百法里,她的权势似乎不再起任何作用了。一句话,他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开开心心地在混日子。 对老百姓来说,他是尽情取笑的话柄。 对希科来说,也是引人深思的对象。 希科,虽说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这样的人,可确确实实天生地会猜出人家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亨利·德·纳瓦拉对希科来说不是一个已经解开的谜,而确实是一个谜。 知道亨利·德·纳瓦拉是一个谜,而不是一个一清二楚的对象,这已经知道得很多了。希科好似古希腊的那位年迈的智者·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比往何人都知道得多了。 在一个人人扬眉吐气,心直口快,言谈随便的地方,希科觉得应该谨言慎行,字斟句酌,脸部得像演员那样化上装。 使他感到有这种矫饰的必要的,首先是天生的一种敏感,其次是他所到之处给他的印象。 踏进小小的纳瓦拉王国,这个以贫穷闻名全法国的地方以后,希科极其惊异地发现,在每张脸上,在每个人家,在每块石头上,全然见不到丑恶的贫困的牙齿咬过的痕迹,而这牙齿正在咬着他刚离开的美丽富饶的法兰西那些最美的省份。 伐木工人手臂搭在心爱的壮牛的轭具上走过去,身穿短裙的姑娘,像古希腊献祭的人那样头上顶着水罐,轻快灵巧地迈着步子;老人低声哼唱着一支年轻时的歌谣,满头的白发轻轻地晃动着;笼里的小鸟一边吱吱喳喳叫着,一边在堆得满满的食盆里啄食;晒得黑黝黝的孩子身子瘦溜溜的,但是很结实,在堆成垛的玉米叶子上嬉戏;这一切,都以一种生动、清晰而明白的语言在对希科诉说;这一切,都随着他迈进的每一步在对他喊道:“瞧,咱们这儿多幸福!” 有时候,从低凹的大路上传来隆隆的车轮声,希科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他想起了在法兰西的大路下碾过的沉重的炮车。但是在大路转弯的地方,一辆收获葡萄的大车出现在他眼前,车上载着装得满满的大桶和脸颊红扑扑的孩子们。当远远地在一道无花果树篱或者葡萄树篱后而有一支火枪的枪筒引起他的警觉时,他想到了死里逃生的那三次伏击。然而那只是一个猎人领着高大的猎犬,在穿越野兔出没的原野,攀登山鹑、松鸡成群的山岭。 虽然时值深秋,希科离开巴黎时已是雾重霜浓,在这儿却天气晴朗而暖和。高大的乔木还没有落叶,在南方,大树的绿叶是永远不会落光的,它们从它们微带红色的树顶向白垩质的地面上投下蓝幽幽的阴影。清澈、明净、色调渐渐淡去的地平线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缀其间的是许多白色房屋的村庄。 贝亚恩的农夫戴着斜压到耳边的贝雷帽,在草地上试骑他们用三个埃居买来的小马驹,用马刺刺它们;这些小马驹不知疲倦地甩动它们矫健的腿,蹦跳着,一口气跑上二十法里,到达目的地时没人给它们梳刷,也没人给它们盖上毯子,它们自己会甩甩身上的汗珠,到最先碰上的欧石南丛去享受它们唯一的、别无奢求的美餐。 “见鬼!”希科说,“我从没见过加斯科尼有这么富庶。这个贝亚恩人日子过得美极了。既然他这么幸福,就完全有理由认为,正如他的兄弟法国国王说的那样,他……很善良;不过他或许不会承认这一点。其实,我的信虽然译成了拉丁文,还是叫我很不放心;我几乎想把它译成希腊文。可是,啐!我从没听说过亨利奥,照他哥哥查理九世的叫法,懂得拉丁文。我要把我的拉丁文译文,像巴黎大学里说的,expurgata(拉丁文,意为“有所删改”。)地再译成法文念给他听。” 希科一边低声自语地盘算着,一边大声打听国王在哪儿。 国王在奈拉克。起初人们以为他在波城,害得我们的信使一直走到了蒙-德-马桑;可是到了那儿,关于国王的行踪有了修正意见,希科就往左走上去奈拉克的道,他发现这条大路上熙熙攘攘满是从贡东赶集回来的人。 有人告诉他——我们还记得,希科回答别人的问题时嘴很紧,自己却是个喜欢问东问西的人——我们是说,有人告诉他,纳瓦拉国王日子过得挺快活,成天谈情说爱,情妇换来换去。 希科在路上碰巧遇见一个年轻的天主教神父,一个卖绵羊的商人和一个军官,他们从蒙-德-马桑起结伴而行,随便到了哪个歇脚的地方,就大吃大喝,天南海北地聊天。 这几个人这么很偶然地凑在一起,在希科看来仿佛就是极妙地代表了纳瓦拉的学、商、军各界。教士给他念了几首十四行诗,内容是写的国王和美丽的福瑟兹小姐的爱情,这位福瑟兹小姐是雷内·德·蒙莫朗西,也就是德·福瑟兹男爵的女儿。 “等下,等一下,”希科说,“您得听我说一句:在巴黎大家都以为纳瓦拉国王陛下爱勒蕾布尔小姐爱得发疯呢。” “啊!”军官说,“那是在波域。” “就是,就是,”教士接口说,“那是在波城。” “哦!那是在波城?”商人说,以他普通市民的身份,看来在三个人中间他是消息最不灵通的。 “怎么!”希科问,“难道说国王在每个城都有一个情妇?” “根可能是这样,”军官说,“因为,据我所知,我在卡泰诺达里驻防那会儿,他是达叶尔小姐的情人。” “慢着,慢着,”希科说;“达叶尔小姐,希腊人?” “不错,”教士说,“塞浦路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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