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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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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德·蒙梭罗先生将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德·蒙梭罗先生将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这证明他并没有 真的长眠不醒 雷米一边骑着亲王马厩中一匹出色的骏马在原野中奔驰,一边独自寻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能有一个知己,真是太美好了。” 他本来想骑罗兰,可蒙梭罗早已把罗兰骑走了,他只好另选了一匹。 这位奥杜安老乡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很喜欢比西先生,从他那方面来说,我相信他也十分赏识我。今天我之所以喜不自胜,是因为我为他们俩感到由衷的幸福。” 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说真的,我的心都不够宽广来容纳这无边的幸福。” 他只管自顾自一个劲地说下去:“瞧,我怎样向狄安娜夫人道喜呢? “如果她装出一副俨然的样子,讲究客套,面带忧伤,我就默不作声,将手按在胸膛上,向她鞠躬致意。如果她笑盈盈神采飞扬,我就踮起脚尖,扬起腿来,跳一个波洛涅兹舞步。 “至于圣吕克先生,我想他大概早已远走高飞了。不过要是他还在梅里朵尔的话,我就要向他欢呼,用拉丁文为他祝福。他可不会对这件事悲悲切切,我敢担保……” “啊!我快到了。” 果然,他骑着马左拐右拐转了两个弯,穿过繁花似锦的小径,越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了通向院墙的矮树林。 雷米惊叹道:“噢!多美的丽春花啊!这倒叫我想起我们的犬猎队队长了,他就是倒在一片丽春花丛上面的,那丛花肯定不如这丛美丽,可怜的家伙。” 雷米离那堵墙越来越近了。 雷米正骑着马向前飞奔,不料这匹代替罗兰、名为米特利达特的马突然停了下来,张开鼻翼,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雷米猝不及防,险些儿一个跟斗栽出去。 幸亏雷米作为开业医师,早已训练有素,骑术精湛,因此并无惧色。他用马刺狠刺马腹,催马前行。可是米特利达特动也不动。大概给这匹马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固执的脾气和蓬特国国王米特利达特[注]相似。 雷米心里纳闷,便垂眼往地上望去,看看是什么挡住了他的马。他看见一大摊血,已经逐渐渗入泥土和花丛中,上面还泛起一层殷红的泡沫。 他惊叫起来:“瞧,圣吕克先生总不会是在这里将蒙梭罗先生一剑刺死的吧?” 雷米抬起眼,瞧了瞧四周。 在离他十步远的花丛中,他看见两条僵硬的腿和一具僵硬的躯体。 这躯体背靠在墙上,两腿伸直。 雷米说道:“啊!是蒙梭罗!这就是宁录的结局[注]好啊,好啊,他的遗孀既然将他扔给乌鸦和秃鹫,那对鄙人可是个吉兆。我的诔词看来将是踮起脚尖,扬起腿,来一个波洛涅兹舞步啦。” 他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身下马,朝尸体走了几步。 他又说道:“怪哉!他人死在这儿,血倒流在那边。这里有一道血迹,他是从那里爬来的。不过看来更像是好心的圣吕克大慈大悲,将他拖过来靠在墙上,以避免血液冲上脑子。对,肯定是这样!他死了还圆睁双眼,神态如常,一定是突然断气的。来吧,一,二。” 说着,雷米作了个要拉动尸首的手势。 突然,他倒退一步,惊骇万分,连嘴都合不上了:他看见蒙梭罗本来睁开的眼睛现在却合上了,那张惨白如纸的死人脸本来就叫雷米胆寒,现在变得铁青。 雷米吓得面如土色,几乎跟蒙梭罗一样毫无血色。幸亏他是位医生,多多少少也是个唯物论者,于是他抓着鼻尖嘀嘀咕咕地说:“谁相信这种怪事[注]。要是他闭上了眼睛,这就是说,他还没有死。” 尽管雷米不畏鬼神,但目睹这幅景象却也叫他毛骨悚然。雷米双膝一软,顺着背靠的大树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恰好与死人面对面。 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我记不清是在哪本书上读到过,人死后会有一些显示肉体已经衰弱,就是说,开始腐败的古怪动作。鬼东西,滚吧!人都完蛋了,还来招人厌,真是白费心思。真的,这家伙不但的确闭上了眼睛,脸也变得更加惨白,正如加利安[注]所说的:银灰色,和那位才华横溢的演说家西塞罗说的:惨白色。不管怎样,我还有个办法试试他到底断气没有,我往他的肚子上捅上一剑,要是他毫无反应,那么他肯定早已归天了。” 说毕,雷米就打算将此善举付诸实施,他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这时蒙梭罗突然又睁开双眼。 这次雷米做了一个与刚才相反的动作:他像开足发条的弹簧一般跳了起来,额头上立刻沁出一粒粒冷汗。 这一次,那双死人的眼睛却没有再闭上。 雷米不禁喃喃地说道:“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好啊,现在我们的处境可真尴尬。” 他的脑海中很自然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还活着,这是确凿无疑的了,但要是我再补上一剑,他就绝无幸存的可能了。” 他看着蒙梭罗,蒙梭罗也用惊慌的目光看着他,似乎蒙梭罗已经看透了雷米内心深处的想法了。 雷米忽然叫了起来:“呸!呸!这个想法太丑恶了。天主作证,如果他站得笔直,手里握着剑,那我一定要尽心尽力杀死他。可是像他现在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半死不活,我要再杀死他可真是犯罪,太卑鄙无耻了。” 这时,蒙梭罗有气无力地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我快要死了。” 雷米说道:“老天爷啊!这可是关键时刻。我是个医生,医生的天职就是要拯救一切正在受苦受难的同类。尽管他可恶透顶,甚至连我都有权宣布他和我不是同类,可是他到底是‘人’[注]。好了,忘掉我是奥杜安老乡吧,忘掉我是比西的朋友吧,让我来履行医生的职责。” 伤势严重的蒙梭罗又叫了起来:“救命呀!” 雷米说道:“我来啦。” “请为我找个神甫,再找一个医生来。” “医生已经找到,神甫也许可以不必找了。” 蒙梭罗认出了雷米,不由叫道:“奥杜安老乡!您怎么会碰巧到这儿来的?” 蒙梭罗虽然生命垂危,但多疑的天性却依然如故,所以他才会这样发问。 雷米立即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在这片树林中,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没事不会有人光临,因此这个问题也很自然。 蒙梭罗问道:“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蒙梭罗心中的疑虑倒使他恢复了点力气。 奥杜安老乡回答道:“见鬼!因为在离这里四公里的地方,我刚才碰到了圣吕克先生。” 蒙梭罗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啊!他就是凶手!”他的脸色因仇恨和伤痛变成死灰。 “他对我说:去吧,雷米,快赶到林子里那个叫作‘老矮林’的地方,您会找到一个死人。” 蒙梭罗重复了一遍:“死人!” 雷米说:“不错!他以为您死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恨他。我一听说就跑来了,看见您被打败在地。” “您不要怕,您是在和一个活人讲话,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告诉我,我受的是致命伤吗?” “啊!见鬼!您问这个,我可容不上来。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让我来看一看。” 此时,医生的良心完全战胜了对朋友的忠诚。 雷米走近蒙梭罗,轻手轻脚地脱下了他的斗篷、紧身短衣和衬衫。 那一剑从右乳下方第六根和第七根肋骨之间穿透过去。 雷米问道:“唔!您很痛吗?” “胸部不痛,背部痛。” 雷米说道:“啊!让我看一看,背部哪一个部位疼?” “肩胛骨下面一点。” “这一剑肯定伤到了骨头,所以那么痛。” 他边说边审视着伯爵所指的最痛的部位。 “不,我搞错了。剑尖直进直出,没有伤到任何骨头。该死的,这一剑刺得真漂亮,伯爵先生。好极了,治疗圣吕克先生刺伤的人倒也是件乐事。您不过被他刺穿了一个洞,如此而已,我亲爱的先生。” 蒙梭罗又昏迷过去了,雷米对这毫不担心。 他自言自语道:“重伤以后就是这种症状:昏迷不醒,脉搏微弱。”他摸摸蒙梭罗的手,又摸摸他的腿:“手和腿都已冰冷。”他将耳朵贴近蒙梭罗的胸膛:“呼吸音也几乎听不见了。”他轻轻敲打他的胸膛:“只听见一片浊音。”接着他又说:“见鬼!真见鬼了!狄安娜夫人看来用不了多久还是要当寡妇的。” 这时,蒙梭罗的嘴里吐出一小口淡红和鲜红的血泡。 雷米敏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包和一把柳叶刀,在蒙梭罗的衬衫上撕下一条布,将他的手臂扎紧。 他自言自语地说:“让我来瞧瞧,如果血还在流动,那么,天哪!狄安娜夫人恐怕就不会成为孤孀。要是血不流动的话……啊!啊!我的天,血还在流!对不起,我亲爱的比西先生,对不起。我首先是个医生,其次才是朋友。” 果然,蒙梭罗的血好像迟疑了一会儿,就从血管里喷射出来。几乎就在同时,蒙梭罗苏醒了,他喘息着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 “啊!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呢!” “没完,我亲爱的先生,没完,甚至还可能……” “可能死里逃生?” “噢!我的天主,完全可能!您瞧吧。首先我要把伤口扎上。等一等,别动。您知道吗?我在外部给您治疗的时候,您身体本身也会在内部自然调节,为您治疗。我给您包扎伤口,您身体本身就会凝住血;我给您放血,它就会止住血。啊!亲爱的先生,您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别动,让我把您嘴上的血迹擦掉。” 雷米用手绢擦去蒙梭罗嘴唇上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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