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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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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戈兰弗洛修士确信自己患了梦游症 戈兰弗洛修士确信自己患了梦游症,并为此感到悲哀 可怜的戈兰弗洛修士在横遭迫害以前,一直过着修心养性的生活:就是说,他要呼吸新鲜空气,就可以一早出门,他要晒晒太阳,也可以迟些出门。他完全相信天主和修道院的厨房,从不想到外边吃饭,只是偶尔才到丰盛饭店去吃一顿世俗的好酒好肉。这些酒肉要靠信徒的乐善好施,在戈兰弗洛募捐得来的现金中提取费用。因此戈兰弗洛外出时顺便到圣·雅克街歇歇脚,歇脚以后,募捐的钱便减少了戈兰弗洛用掉的款项被带回修道院。当然希科时常和他作伴,这位朋友也喜欢大吃大喝和请客宴宾。不过,希科的生活习惯很古怪,修士有时一连三四天,天天和他见面,有时却半个月、一个月,甚至两个月见不到他的踪影。希科不是和国王呆在宫里,就是陪同国王去朝圣,要么就是自个儿外出办私事或者心血来潮去旅行。因此,戈兰弗洛属于这样一种修士,他就像军队中的“小鬼”[注],上司就是一切,一旦离开了上司——在修道院里就是院长——便衣食无着。如果允许我们把刚才形容国家保卫者的别致的称呼用在戈兰弗洛身上,那么,这个在教堂里穿修士袍的“小鬼”,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要艰难地外出谋生,经历一番风险。 再说,他身无分文。修道院院长对他的请求回答得很干脆,毫无教廷惯用的华丽辞藻,同圣吕克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只要动脑筋,就会有办法。” 戈兰弗洛想到他不得不出远门去动脑筋找饭吃,还未启程便已经心灰意懒了。 然而,当务之急是先摆脱眼前的危险,这危险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已步步逼近,至少,从修道院院长的话里可以听出来。 可怜的修士具有不容易乔装打扮的身材,他不能摇身一变,化成别人,躲过追捕。于是,他决定先走出郊野再说。他快步走出博尔德尔城门,尽量把身体缩小,小心翼翼地越过夜间警卫的岗亭,和瑞士卫兵的哨所,心里忐忑不安,生怕真的撞见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院长所说的派来捉拿他的警卫队。 一来到了城外,走在旷野上,在离城门五百步远的地方,他看见壕沟的背壁上第一茬春草已经破土欲出,铺成交椅形,使地上一片青绿;地平线上挂着欢乐的太阳,四野一片宁静,身后是喧闹的巴黎城,他就坐在路旁土坡上,肥厚的手掌托着双下巴,食指搔着朝天的大鼻子,然后,唉声叹气地陷入遐想之中。 除了没有希伯来人的齐特拉琴,戈兰弗洛此时的样子倒像耶路撒冷遭到蹂躏时的希伯来人,著名的诗歌《巴比伦河畔》和无数表现忧郁主题的油画都描绘过这一情景。 九点钟快到了,戈兰弗洛修士更加怨声连天,因为这是修道院用餐的时间,顽固落后的修士们一直到公元1578年,还因循国王查理五世的习惯作法,早晨八点做完弥撒后用餐,认为这样做更适合于出家人。 戈兰弗洛饥肠辘辘、种种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打架,仿佛暴风雨天海岸上狂风吹起的沙子,理不出,也数不清。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返回巴黎,直接去修道院,告诉院长他宁可坐禁闭也不愿流落在外。如果必须接受惩戒的话,他甚至同意挨一次鞭苔,或者加倍,甚至终身禁闭,只要他们保证管他的伙食,他甚至还同意减到一天只吃五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怜的修士苦苦地思想斗争了一刻钟,摆脱了这个固执的念头,继而产生了另一个稍微理智点的想法:径直去丰盛饭店找希科,万一发现希科不在睡觉,便带口信给他,告诉他自己眼下的可悲处境,都怪他教唆自己喝酒,而自己意志薄弱,没有坚决推诿。然后再向这个慷慨大方的朋友讨一笔生活费。 戈兰弗洛又琢磨了一刻钟,因为他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认为这个想法不无可取之处。 最后,他又想出一个颇为大胆的做法,既绕过巴黎的城墙,从圣日耳曼城门或内斯勒塔楼回巴黎,继续秘密地进行募捐。他熟悉一些乐善好施的人家,油水大的角落,某些小街小巷里还有喂养着肥美鸡鸭的大嫂们,她们经常给他一两只肥得流油的阉鸡。往事历历在目,他仿佛看见一到夏天,一所高台阶的房子里制出了各式各样的腌渍食品,按照戈兰弗洛的想法,这些食品的主要用途就是施舍给募捐修士,以换得他的祝福。有时人们给的是一大块干木瓜冻,有时是一打糖渍核桃,有时是一盒苹果干,仅仅苹果的香味就足以使一个病入膏盲的人起死回生。必须说明,戈兰弗洛修士的思想离不开美食和安逸,以至他时而忧心忡仲地想到懒惰和馋嘴这两个败事的小鬼,在最后审判的时候,会出面控告他。但是,目前这位可敬的修士,尽管还有点内疚,还是顺着这条饰满鲜花的下坡路滑到了深渊里,那里面,这两种大罪,就像卡里狄士和史克拉[注]一样,日夜不停地嘶喊号叫着。 因此,他向最后一个方案微笑了,他觉得自己命里注定要过优哉游哉的生活。不过,要实现这个计划,要想过这样的生活,就得呆在巴黎,随时都可能碰到警卫队、执达吏和教会当局,这些人对于一个流浪修士来说,都是死对头。 此外,还有一个麻烦;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司库神父甚为精细,不会让募捐修士的位子空着;因此,戈兰弗洛修士就有和这位同狭路相逢的危险,而这位同行是在合法进行募捐,地位要比他优越得多。 想到这里,戈兰弗洛浑身战栗,这条路无疑是走不通了。 他正在自言自语,担惊受怕之际,忽然看见远处博尔德尔城门下,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奔驰的马蹄声震撼着城门的拱顶。 这人骑到离戈兰弗洛坐着的地方大约有一百步远的一座房子前面,下了马,敲门,有人开了门,此人拉着马走了进去。 戈兰弗洛注意到这个情况,因为他嫉妒这位骑士拥有一匹马,可以卖马换食。 但是,不一会儿,那人又出了屋,戈兰弗洛从他披着的斗篷认出了他。正好附近有一片树丛,树丛前面是一大堆石砾,那人走过去隐身在树丛和那座新式的堡垒之间。 戈兰弗洛喃喃自语道:“啊,这肯定是在准备害什么人,要不是我自身难保,我就去报告警卫队了,如果我胆大点儿,我就上去阻止这种行动。” 埋伏者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只是偶尔不安地看四周一眼。这时,他的目光从左到右飞快地扫过,发现了一直托着下巴坐在那儿的戈兰弗洛。这个发现使他局促不安,他装着不动声色地在石堆后面踱着步。 戈兰弗洛说道:“啊,这身材,这个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这不可能。” 这时,那个背对着戈兰弗洛的陌生人蓦地卧倒在地,仿佛腿上的肌肉支撑不住似的。他刚刚听到城门那边传来的马蹄声。 果然,有三个人骑着三匹壮骡子从博尔德尔城门出了巴黎,其中有两人是侍从打扮。骡子上分别驮着三只大旅行箱。趴在石堆上的人一发现他们,就把身体尽量缩得更小,匍匐前进,爬到树丛边,挑了最粗的一棵树,藏身在后,那姿势就像埋伏的猎人。 那队人马没有发现他,至少是没有注意他,就走了过去。而埋伏者却似乎贪婪地紧盯着他们。 戈兰弗洛心想:“我正好这时出现在路上,阻止了这次犯罪行动,这真是天意。但愿上天更赐旨意让我吃一顿饭就好了。” 人马过后,窥视者回到那间屋子里。 戈兰弗洛说道:“好!这下我可以从中得利,如愿以偿,除非我估计错了。窥视者不愿意被人看见,我独家占有这个秘密,难道还不值几个钱吗?我来开个价吧6” 戈兰弗洛毫不迟疑地走向那座房子,但是越靠近,他的脑海里越浮现出那个有军人气慨的骑士,身边佩着拍打着腿肚的长剑,盯着马队走过时目光咄咄逼人。他心想: “我肯定估计错了,这样的人决不是胆小鬼。” 走到门口,戈兰弗洛完全说服了自己。这会儿,他不搔鼻子了,而是急得抓耳挠腮。 忽然,他眉开眼笑,计上心来。 他嚷嚷着:“有办法了。” 修士素来懒得动脑筋,能想出这么个主意,真是进步不少,连他自个儿都感到惊讶。俗话说得好:“情急智生”嘛。 他重复说道:“有办法了,这个办法比较巧妙。我跟他说:先生,每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愿望和希望,我将为您的计划实现而祝福,请行行好,给些钱吧。假如他居心不良——这一点我十拿九稳,那他更加需要有人为他祝福。为此,他会施舍给我,而我呢,一遇到神父,马上把这个情况请教他:如果我对此人的计划抱有怀疑,并且此计划内容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否还要为此计划祈祷?我照他吩咐的办。这样,一切责任归神父,我乐得一身轻。如果我碰不到神父?也好,没把握,我就不做。先拿这个有坏心眼的人的施舍吃顿饭。” 照此决定,戈兰弗洛闪到墙边,伺机行动。 五分钟过后,屋门开了,那人牵着马出来。 戈兰弗洛走近他。 他说:“先生,我念五遍《天主经》、五遍《圣母经》来祝您的计划成功,如果这样能使您感到愉快……” 那人转过头来,惊叫起来: “戈兰弗洛!” 戈兰弗洛大吃一惊,叫道:“希科先生!” 希科问道:“伙计,你这样打扮是要到什么鬼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您呢?” 希科说道:“我不像你,我知道我要去哪儿,我一直向前走。” “很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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