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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这就像一道闪电一样照亮了一切,我全都明白了。

  “我既忧郁又满意地凝视着池塘:它就是我抗拒强暴的最后一着,就是我免受污辱的最后避难所。

  “我们把百叶窗重新关上。我和衣倒在床上,热尔特律德睡在我脚下的一张沙发上。

  “整个夜里我醒过来无数次,每次都是从莫名其妙的恐怖中惊醒;可是除了我所处的境地,没有别的东西能够使我感到害怕;看不出来他们对我有什么恶意;恰恰相反,人人都在睡觉,古堡里仿佛一切都已入睡,只有沼泽地里水鸟的鸣叫声打破夜间的静寂。

  “天亮了;白天清除掉黑夜笼罩在景物上的恐怖外表,却证实了我夜来最担心的事:没有外面的帮助,一切脱逃的打算都不可能实现。可是哪儿来这个帮助呢?

  “大约九点钟,有人敲门。我走过热尔特律德的房间,对她说可以去开门。

  “我通过中间房门看见敲门的是昨晚的仆人,他们进来撤去我们碰也没有碰过的夜宵,摆上早餐。

  “热尔特律德向他们提出几个问题,他们没有回答就走出去了。

  “我也走进房间。我们被软禁的地点是博热古堡,这所古堡和他们对我们的所谓尊敬,已经把一切都给我解释清楚:安茹公爵在德·蒙梭罗先生举行的舞会上看见我,爱上了我,有人通知了我的父亲;我父亲估计公爵不会放过我,设法叫我远离梅里朵尔;可是或者被一个不忠的仆人告密,或者因不幸的巧遇,父亲的计划失败了,我落到了他尽力想使我摆脱的那个人手中。

  “我认为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只有这个想法才接近事实,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热尔特律德一再请求,我才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点面包。

  “整个早上就在草拟荒唐的逃走计划中过去了。不过,我们可以看见在我们前面百步左右,有一条桨具齐全的小船,停泊在芦苇丛中。的确,如果这条小船停在我们够得到的地方,凭我在危急时刻所激发起来的勇气,加上热尔特律德的天生的力气,是足够使我们脱逃的。

  “这天早上,我们没有受到干扰。他们把晚饭拿来,就像他们把午饭拿来一样。我觉得虚弱得要倒下来了。我坐到桌子旁边吃饭,热尔特律德一个人服侍我,因为看守们放下晚餐以后就出去了。突然间,我在撕面包时,发现面包里面有一张小纸条。

  “我急忙把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一个朋友在设法营救您。明天您可以得到他的消息和令尊的消息。’

  “我的快活可想而知,心跳得胸膛都要爆了。我把纸条交给热尔特律德看。这天剩下的时间便在等待和希望中过去了。

  “第二夜同第一夜一样平静地度过,接着早餐的时候到了,我简直等得不耐烦了,因为我毫不怀疑我会在面包里找到另一张纸条。我并没有弄错,纸条上面这样写着:

  ‘绑架您的那个人于今晚十时到达博热城堡;但在九时,关心您的朋

  友将持有令尊的一封信到达您的窗下。这封信应博得您的信任,没有信也

  许您就不信任他了。’

  ‘阅后请即烧毁。’

  “我把信看了看,然后遵照信中嘱咐,把它扔进火里。信上的笔迹我完全认不出来,而且,我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于是热尔特律德同我瞎猜起来。整个早上,我们多次跑到窗口去看看池塘对岸和树林深处有没有人,然而连个人影也不见。

  “饭后过了一小时,有人来敲我们的门。这是除了开饭时间以外,第一次有人想走进我们的房间。由于我们没法与世隔绝,我们不得不让人家进来。

  “来人就是在驮轿前面和院里同我们谈过话的那个人。他每次同我们说话都蒙着面,我无法认出他的面孔,可是只要他一开口,我就认出了他的嗓音。

  “他交给我一封信。

  “我问他:‘先生,谁叫您把信送来的?’

  “他答道:‘小姐只要肯读一读信,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不看。’

  “‘小姐的行动小姐自己作主。我奉命送这封信给她,我把信放在她的脚下,如果她肯屈尊去捡起来,就请她去捡吧。’

  “这个差役看来有点身份,他真的把信放在我搁脚的矮凳上,然后走了出去。

  “我问热尔特律德:‘怎么办?’

  “‘我斗胆给小姐一个忠告:最好还是读一读这封信。信里也许提醒我们有什么危险,我们知道以后就可以提防。’

  “这忠告很有道理,我马上取消开头的决定,把信拆开了。”

  这时候,狄安娜中断她的叙述,站了起来,打开一个我们仍然沿用意大利名字称为斯蒂波的小箱子,拿出一个丝绸夹子,从夹子里取出一封信。

  比西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地址。

  上面写着:“致美丽的狄安娜·德·梅里朵尔。”

  他回过头来望着少妇说道:

  “这是安茹公爵的笔迹。”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啊!原来他没有骗我。”

  看见比西犹豫着不敢看信,她说道:

  “看吧,命运使您初次同我交往就接触到我最隐秘的私事,我对您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比西遵命看信:

  一位可怜的亲王被您的美貌仙姿打动了心,他对您无可克制的爱迫使

  他对您采取了一些行动,他自己也知道不对,今晚十点他将前来向您致歉。

  弗朗索瓦。

  狄安娜问道:“这封信真的是安茹公爵的手笔吗?”

  比西回答:“唉!是的,笔迹和图章都是他的。”

  狄安娜叹了一口气。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难道他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坏吗?”

  比西问道:“谁呀?亲王吗?”

  “不,不是他,是德·蒙梭罗伯爵。”

  轮到比西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继续说下去吧,夫人,说完以后我们就可以判断亲王和伯爵到底谁好谁坏了。”

  “我当时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因为信的内容同我害怕的完全一致;热尔特律德说中了,信里警告我提防危险,使我觉得那位不知名的朋友以我父亲的名义建议对我进行营救,尤其难能可贵。因此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同热尔特律德又开始侦察活动,我们透过玻璃窗紧紧盯住池塘和面对着我们窗户的那部分森林。我们极目所望,并未发现同我们的希望有关或者能助其实现的东西。

  “夜幕降临了,眼下是在正月,黑夜来得很早,离开决定性的时刻还有四五个小时,我们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大冷天,不是严寒,简直就像是春末或初秋的天气。天空繁星闪耀,天边一弯新月,银光照耀大地。我们打开热尔特律德的房间的窗户,不管怎样他们监视我总比监视热尔特律德严些。

  “将近七点钟,池塘里升起一层薄雾,可是这层雾并没有阻挡我们的视线,因为它薄如透明的轻纱,或者更确切点说,我们的眼睛对于黑暗已习以为常,能够穿透这层薄雾。

  “由于我们没法计算时刻,我们说不出那时是几点钟,可是我们仿佛突然透过薄雾看出来树林边沿有些黑影在移动。这些黑影似乎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近一排树木,树木的浓荫使夜色显得更黑,仿佛在保护他们。本来我们还以为这些暗影不是真的,是我们睁着眼睛看久了,眼花了,可是一声马嘶声划破长空,直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热尔特律德嘀咕了一句:‘我们的朋友们来了。’

  “我答道:‘或者是亲王来了。’

  “她说道:‘啊!亲王不会躲躲闪闪的。’

  “这简单的一句话驱散了我的疑虑,使我完全放下了心。

  “我们加倍地注意动静。

  “有一个人单独向前走,我觉得他是离开了躲在树丛下面的一群人单独走出来的。

  “这个人一直向那小船走去,解了缆,上了船,那船就沿着水面向我们这边无声无息地滑过来。

  “那船越来越近,我睁开眼睛使劲地透过黑暗张望。

  “我觉得那人似乎是德·蒙梭罗伯爵,我最初认出他的高大身材,接着又认出他的阴郁而轮廓分明的面貌,最后,等到他离我们十步远的时候,我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现在我对前来的救助和当前的危险几乎同样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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