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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啊!啊!”卡特琳惊讶地说,“那您只缺少一样东西了,不过这样东西可以弄到。”

  “什么东西?”

  “钱。我相信您没有凑足大笔钱吧。”

  “完全相反,夫人,完全相反,”查理九世说,“我在巴士底狱有一百四十万埃居,我个人的积蓄前几天到手的有八十万埃居,我把它藏在卢佛宫的地窨里。如果还不够,南图耶那儿还有三十万埃居我可以动用。”

  卡特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在这以前查理在她眼里一直是粗暴的、暴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嗬!”她说,“陛下全想到了,真了不起,只要叫裁缝、绣花女工和珠宝匠加紧点就行了,陛下可以在六个星期以后举行会议。”

  “六个星期!”查理大叫道,“我的母亲,从我的弟弟被提名的消息传出的那天起,裁缝、绣花女工和珠宝匠就开始干活儿。必要时,今天就可以把一切准备好,不过,打宽点,三四天内肯定可以准备好了。”

  “啊!”卡特琳低声说,“我没有想到您有这么着急,我的儿子。”

  “以敬意还敬意。我已经对您说过了。”

  “好。这么说,正是这种对法兰西王族的敬意使您感到满意,对不对?”

  “当然。”

  “看见一位法兰西王子登上波兰王位是您最大的愿望吗?”

  “您说对了。”

  “那您操心的是事,是物,而不是人,不管是谁在那边统治……”

  “不,不,我的母亲,真见鬼!我们就谈到这儿为止!波兰人选得好。这些人既聪明又强壮!军事化的国家,军人的民族,他们挑了一个统帅当君主,见鬼,这是合乎逻辑的!德·安茹负责他们的事务;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的英雄对他们再适合也没有了……您要我把谁派给他们呢?德·阿朗松?一个胆小鬼!这会使他们对瓦罗亚家族有个多么好的看法呀!……德·阿朗松!他一听见头一颗子弹在他耳边咝咝飞过就会拔腿逃跑,而亨利·德·安茹,好一个好斗的人!永远利剑在手,永远骑着马或者步行前进!……有胆量!冲呀,追呀,打呀,杀呀!啊!我的弟弟德·安茹才是个男子汉,是一个会带着他们从早打到晚,从元旦打到除夕的勇士。他酒量不行,这倒是真的;但是,他会沉着地带着他们去厮杀,这就行了。这个亲爱的亨利,他到了那边就有了用武之地!快!快奔赴战场吧!军号和战鼓齐鸣!国王万岁!征服者万岁!将军万岁!他们一年将三次向他欢呼 imperator!①这对法兰西王族说来将是极为美好的,对瓦罗亚家族是光荣的……他也许会阵亡,但是,他奶奶的!这将是光荣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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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拉丁文:“统帅”,古罗马封给凯旋归来的将军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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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特琳直打哆嗦,从她眼睛里射出一道光芒。

  “您就干脆承认,”她大声叫道,“您是要把亨利·德·安茹赶走;您就干脆承认您不喜欢您的弟弟!”

  “哈!哈!哈!”查理突然神经质地放声大笑,说,“您,您算猜中了,猜中我要赶走他吗?您算猜中了,猜中了我不喜欢他吗,即使这样又怎么样?爱我的兄弟,为什么我要爱他?哈!哈!哈!是不是您在开玩笑?……”他说着说着,苍白的脸颊上升起了一片兴奋的红晕。“他呢,他爱我吗?您呢,您爱我吗?除了我的狗,玛丽·图歇和我的奶妈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人爱过我?不,不,我不爱我的弟弟,我只爱我自己,您听着!我也不阻止我的弟弟跟我一样地为人。”

  “陛下,”卡特琳说,她也激动起来,“既然您对我实话实说,我也直该对您实话实说。您的做法象个软弱无能的国王,象个听信谗言的君主;您的二弟是王位的天生的支柱,如果您遭遇不幸,他在各方面都配得上继承您,您把他送走,万一您遭到不幸,您就是丢下您的王冠不管,因为,正象您说的那样,德·阿朗松年轻,无能,软弱,岂止是软弱,应该说是胆怯!……而贝亚恩人就站在后边,您听见了吗?”

  “啊!真是活见鬼!”查理大声嚷道,“等我不在人世以后发生的事,对我有什么关系呢?您是说,那个贝亚恩人站在我弟弟后边吗?见鬼,那真是太好啦……我说过我不爱任何人……我说错了,我爱亨利奥;对了,我爱这个善良的亨利奥。他的神情是真诚的,手是暖和的,而我在我周围只看见虚伪的眼睛,只碰到冷冰冰的手。我可以起誓说,他不会干出出卖我的事。再说,我应该对他进行赔偿:可怜的小伙子,有人毒死了他的母亲!按照我听到的说法,是我家族里的人干的。还有,我身体很好;不过,万一我病了,我就把他召来,不要他再离开我,我只握住他的手;等我死的时候,我要让他做法兰西和纳瓦拉的国王……见他的鬼!他不会象我的弟弟为我的死而笑,他会哭,至少他会装出哭的样子。”

  即使是一个霹雳落在跟前,卡特琳也不会象听见这番话那样害怕。她吓得耳瞪口呆,惊慌地望着查理,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大声叫道:

  “亨利·德·纳瓦拉!亨利·德·纳瓦拉!危害我的儿子们的法国国王!啊!圣母玛利亚!我们会看到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您要赶走我的儿子?”

  “您的儿子……那我算什么?一个象罗慕路斯①一样的母狼的儿子!”查理大声叫嚷,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好象有些地方着了火似的闪闪发光。“您的儿子,您说得对,法国国王不是您的儿子,法国国王没有兄弟,法国国王没有母亲,法国国王只有臣民。法国国王不需要有感情,他有意志。他用不着别人爱他,不

  过他要别人服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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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罗慕路斯:传说中罗马城的建立者,“王政时代”的第一王。据说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勒莫斯都是战神马尔斯之子,由母狼及牧人之家喂养长大。弟兄不合,罗慕路斯杀其弟,名其新建城市为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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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误解了我的话,我把马上要离开我的那个人叫做我的儿子。此时此刻我更爱他是因为此时此刻我最担心失掉他。一个做母亲的希望她的孩子不离开她,这难道有罪吗?”

  “我是,我对您说,他要离开您;我对您说,他要离开法国,他要去波兰,而且是在两天之后。如果您再多说一句,那就让他明天走。如果您不低头,如果您不熄灭您眼睛里的威胁的光芒,我今天晚上就象您昨天打算勒死您女儿的情人那样勒死他。不过我决不会让他象拉莫尔那样跑掉。”

  在头一个威胁之下,卡特琳就低下了头,但是她几乎立刻又抬了起来。

  “啊!可怜的孩子!”她说,“你哥哥要杀死你。啊!你放心,你的母亲会保护你的。”

  “啊!居然敢顶撞我!”查理大声嚷道,“好吧,凭耶稣基督的宝血起誓!我要他死,不是今天晚上,也不是等一会儿,而是此时此刻。啊!一件武器!一把短剑!一把刀!……啊!”

  查理朝四周围张望,想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后来看见他母亲腰上挂着的那把小匕首,就扑过去,从镀银的轧花皮鞘里拔出匕首,一步跳出屋子,要到各处去找亨利·德·安茹,把他杀死。但是到了前厅里,由于超出人力所能支持的范围以外的过度兴奋,他的力气突然一下子没有了,他伸出胳膊,尖利的武器掉下去,插在地板上,只听见他一声痛苦的号叫,身子瘫下去,滚倒在地板上。

  就在这同时,鲜血从他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

  “耶稣!”他说,“他们杀了我;快来救我啊!救我啊!”

  卡特琳在他后面跟着,看见他倒下去。她一动不动地望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她猛地清醒过来,不是出于母爱,而是出于处境困难,张开嘴大声叫道:

  “国王病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随着这声叫喊,一群仆人、军官和廷臣急忙跑来照料年轻的国王。一个女人推开围观的人,冲到所有的人前面,扶起脸色象死人般苍白的查理。

  “他们杀我,奶妈,他们杀我,”浑身是汗和鲜血的国王低声说。

  “他们杀你!我的查理!”这位善良的女人一边大声说,一边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她用的那种目光甚至使卡特琳也不由自主地朝后退缩,“到底是谁杀你?”

  查理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完全失掉了知觉。

  “啊!”刚派人找来的昂布鲁瓦斯·帕雷医生说,“啊!国王病得不轻!”

  “现在,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脸上毫无表情的卡特琳自言自语地说,“他也得让他同意延期了。”

  她离开国王去找她的第二个儿子。他正在析祷室里焦急地等候着这次对他说来是如此关系重大的谈话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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