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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我什么也不说,我只是笑,嘲笑他,可是这种初萌的感情上的需要是十分迫切的,这种带着点伤感的爱情对年轻人来说味道是又甜又苦,因此常常好像具有热情的全部特点。我,我记得我在拉乌尔这么大的时候,爱上仁慈的国王亨利四世送给我父亲的一座希腊雕像,当别人告诉我比格马里翁的故事233只是一个神话的时候,我几乎因为痛苦而发疯了。”

  “这是闲得太无聊干出来的傻事。您没有给拉乌尔找点事做做,他自己想法找事干了。”

  “正是这样。所以我想叫他离开这儿。”

  “这样做倒很对。”

  “当然,可是这会使他心碎的,他会像为了一次真正的爱情那样痛苦。三四年来,在这段时期里他自己也是一个孩子,却习惯了打扮和仰慕这个小偶像,如果他一直在这儿待下去,总有一天会爱上她。这两个孩子整天在一起幻想,就像一对二十岁的真正的爱人那样,交谈着许多严肃的事情。总之,这样的现象叫小拉瓦利埃尔的父母亲一直都觉得好笑,可是,我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皱眉头了。”

  “真是孩子气!不过拉乌尔需要散散心;赶快让他离开这儿吧,否则,见鬼,您永远造就不成一个男子汉的。”

  “我想,”阿多斯说,“我要把他送到巴黎去。”

  “是吗!”达尔大尼央说。

  他想交战的时刻来临了。

  “如果您愿意的话,”他说,“我们可以替这个年轻人安排一个好的前途。”

  “是吗!”阿多斯也这么谈了一句。

  “我甚至想向您请教一件事,这是我头脑里想到的。”

  “说吧。”

  “您认为服役的时候到了吗?”

  “可是您不是一直在服役吗,达尔大尼央?”

  “我指的是现役。往日的生活难道对您一点儿也没有诱惑力吗?如果有一些真正的利益等待着您,您是不是很高兴跟我和我们的朋友波尔朵斯在一起再建立我们年轻时代建立过的功绩?”

  “这就是您对我的一个建议!”阿多斯说。

  “很明确,也很坦率。”

  “为了再去打仗?”

  “对。”

  “站在谁的一方,反对谁呢?”阿多斯突然问,他的清澈和亲切的眼光望着这个加斯科尼人。

  “见鬼!您追的多紧呀!”

  “特别是请您说得明确一些。达尔大尼央,请听好。只有一个人,或者不如说,只有一种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出力的事业,这就是国王的事业。”

  “正是这样”火枪手说。

  “对,不过我们事先讲清楚,”阿多斯严肃地说,“如果您说的国王的事业指的却是马萨林的事业,那么我们彼此就不再能谅解了。”

  “我没有说明确,”加斯科尼人显得尴尬地回答说。

  “好啦,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我们用不着比谁乖巧啦,您说请犹犹像像,吞吞吐吐,对我说明了您是从哪一个方面来的。这个事业,的确,大家都不敢大声地承认。当人们为这个事业招兵买马的时候,人们总是低垂着头,嗓音含含糊糊。”

  “啊!我亲爱的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

  “嘿!您知道得很清楚,”阿多斯说,“我说的可不是您,您是大胆勇敢的人当中最杰出的一个。我对您说的是那个玩弄阴谋的意大利小人,那个一心想把他从枕头底下偷来的王冠戴到头上的伪君子,那个把他的一党叫做王党的无赖,像竟敢派人把王家子弟送入监狱而又不敢像我们的红衣主教、伟大的红衣主教234那样杀死他们。他是一个每枚金埃居都要加以掂量的吝啬鬼,虽然他很有钱,也把那些份量不足的金币留下,生怕第二天赌钱输掉。总之,大家都肯定地说,他是一个虐待王后的家伙;不过,也活该王后倒霉!从现在起,三个月之内,他要给我们带来一场内战,目的是为了保持他的年金收入。您向我提议的就是这位主人吗,达尔大尼央?太感谢您了。”

  “天主原谅我!您比从前更性急了。”达尔大尼央说,“天长日久,不但没有使您的热血冷下来,而且它更加沸腾。谁对您说他是我的主人,而且我要把他强加于您!”

  “见鬼!”加斯科尼人心里想,“可不能把我们的秘密告诉这个根本不想听的人。”

  “可是,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是些什么建议呢?”

  “我的天主王再简单也没有了:您在您的地产上生活,看来日子过得还不错,好像很幸福。波尔朵斯大约有五六万立弗收入,阿拉密斯总是有十五位公爵夫人在争夺他这位教士,就像当年争夺他这位火枪手一样;他依旧是一个受到命运宠爱的孩子,可是我,我在这个世界上算得上什么呢?我穿护胸甲和用水牛皮衣领有二十年了,给固定在这个下级的军阶上,没有提升,也没有下降,过着死气沉沉的生活。总之,我成了一个死人!好呀!正当稍稍可以让我转转运气的时候,你们都来对我说:这是一个无赖!这是一个怪人!一个书呆子!一个坏主人!真见鬼!我同意您的看法,可是请您替我找一个好的主人吧,给我定期的收入吧。”

  阿多斯沉思了两三秒钟一在这两三秒钟里,他弄明白了达尔大尼央的诡计。达尔大尼央因为原来进攻得太快,现在在收兵,好遮盖住他内心的活动。阿多斯看得很明白,刚刚对他的建议都是真的,只要稍微竖起耳朵听听的话,越讲它们会越具体。

  “好呀!”他想,“达尔大尼央是马萨林的人。”

  从这时开始,他变得特别小心谨慎。

  达尔大尼央呢,也更加步步留神了。

  “不过,总之您有一个想法吧?”阿多斯继续说。“当然。我原来想向你们几位请教,打算做些事情。因为我们之间如果有这两个人而没有另外两个人就永远不会完整。”

  “这是真话。您对我说到了波尔朵斯,您有没有说服他下决心去寻求好运气?可是他的运气已经很好了。”

  “毫无疑间,他运气是很好了,可是人生来如此,总是在渴望得到什么东西。”

  “波尔朵斯渴望得到什么呢?”

  “渴望成为男爵。”

  “啊!是这样,我可忘记了,”阿多斯笑着说.

  “真是这样吗?”达尔大尼央想。“他从哪儿晓得这件事的?他在和阿拉密斯通信吗?啊!如果我知道了这一点,就什么全知道了。”

  谈话到这儿停了下来,因为拉乌尔正好在这时走进来了。阿多斯原来想稍稍责备他几句,可是年轻人显得这样悲伤,他不忍心再说他,就想问他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我们的小邻居伤势严重啦?”达尔大尼央说。

  “啊!先生,”拉乌尔伤心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跌得很重,表面上看,脚没有明显的变形,可是医生担心她一辈子都要成跛子了。”

  “啊!这太可怕了!”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本来想说一句开玩笑的话,但是看到阿多斯对这件不幸的事的反应,话到嘴边,他忍住没有说出来。

  “啊!先生,特别叫我难过的是,”拉乌尔说,“就是这件不幸的事是我造成的。”

  “怎么是您呢,拉乌尔?”阿多斯问。

  “当然是我,她不是为了向我奔来从那堆木头上跳下来的吗?”

  “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我亲爱的拉乌尔,那就是娶她做妻子来抵偿您的罪过,”达尔大尼央说。

  “啊!先生,”拉乌尔说,“您对一种真正的痛苦开这样的玩笑,这很不好。”

  拉乌尔需要一个人好尽性地哭一下,就回到他的房间里去,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才出来。

  两位老朋友的友好的情谊并没有因为早上的一场小小的争论而有丝毫改变,所以这一顿早饭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同时不时地望望可怜的拉乌尔,他伤心得满眼全是泪水,几乎吃不进一点儿东西。

  早饭刚吃好,送来了两封信,阿多斯非常仔细地看信,好几次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达尔大尼央在桌子对面望着阿多斯看信,他目光敏锐,肯定自己毫无疑问地认出了阿拉密斯写的小字。另一封信,是女人的笔迹,笔画写得很长,很潦草。

  “我们走开吧,”达尔大尼央对拉乌尔说,因为他看到阿多斯希望一个人待一会儿,或许是为了写回信,或许是为了要好好思考思考;“我们到击剑厅去转一转吧,这会让您散散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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