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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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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托内-夏朗特小姐是名字列在摸彩名单中的那些女士中的最后一名。她就象按照名单上排列的次序在站队,在她后面只剩下蒙塔莱和拉瓦利埃尔。 等到镯子传到最后这两个人手中,似乎已经没有人再注意镯子了。 暂时摸着这两件首饰的手是那么谦卑,使得它们完全丧失了它们的重要性。 尽管如此,蒙塔莱看到了这些美丽的钻石,还是不由得因为高兴、羡慕和贪欲而浑身哆嗦起来,精美的做工却不能对她起到这么大的影响。 很显然,如果要蒙塔莱在金钱价值和艺术美之间做出抉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挑选钻石而不挑选雕玉。 因此她爱不释手,十分勉强地把手镯传给她的同伴拉瓦利埃尔。拉瓦利埃尔用几乎可以说是不感兴趣的眼光看了一眼。 “啊!这对镯子多么贵重,多么漂亮啊!”蒙塔莱叫了起来,“你对它们一点也不着迷,路易丝?可是,说真的,难道你不是女人?” “不,”年轻姑娘用极可爱的忧郁口气说。“可是为什么要想得到不可能属于我们的东西呢?” 国王头向前倾,听年轻姑娘在说什么。 她那颤抖的嗓音刚接触到他的耳朵,他就喜形于色地站起来,穿过整个圈子,从他的位置来到拉瓦利埃尔跟前。 “小姐,”他说,“您错了,您是女人,任何女人都有权利戴女人的首饰。” “啊!陛下,”拉瓦利埃尔说,“难道您完全不相信我的谦虚吗?” “我相信您有各种美德,小姐,其中就有坦率;因此我恳求您坦率地说出您对这对镯子有什么想法。” “它们是美丽的,陛下,它们只可以献给一位王后。” “您有这样的意见太使我高兴啦,小姐镯子是您的了,国王要求您接受。” 拉瓦利埃尔怀着几乎是恐惧的心情,慌忙把首饰盒子递给国王。国王用手轻轻地推开拉瓦利埃尔的颤抖的手。 场子里一片寂静,这是随惊讶而来的寂静,比随死亡而来的寂静还要深沉。然而在王太后、王后那边的人役有听见他说的话,也不了解他所做的事。 有一个好心的朋友负起了传播新闻的重任。 这就是德托内-夏朗特。王太弟夫人曾经向她做了个手势,要她过来。 “啊!我的天主!”德·托内-夏朗特大声说,“这个拉瓦利埃尔,她多幸福呀!国王刚把镯子送给她了。” 王太弟夫人使出那么大的劲咬住嘴唇,把血都咬出来了。 年轻的王后先看看拉瓦利埃尔,又看看王太弟夫人,开始笑了。 奥地利安娜用她那美丽的、白皙的手托着下巴,猜疑咬啮着她的头脑,强烈的痛苦咬啮着她的心,她就这样呆呆地过了很长时间。 德·吉什看见王太弟夫人脸色发白,猜到是什么原因,匆忙离开场子,不见了。马利科尔纳悄悄走到蒙塔莱身边,趁着一片乱哄哄的说话声,对她说: “奥尔,我们的好运气和我们的前途就在您身边。” “是的,“她回答。 她亲热地拥抱拉瓦利埃尔,心里却恨不得一下子把她勒死。 第一四〇章 马拉加 在宫廷野心和爱情之间的这场长久而激烈的斗争中,我们的一个也许最不应该忽视的人物,却完全被忽视,完全被遗忘,变得非常不幸。 达尔大尼央,我们应该提一提达尔大尼央的名字,为的是让读者们知道他还活着。事实上,达尔大尼央在这个豪华的、轻佻的上流社会里也完全没有事情可做。这个火枪手跟随国王在枫丹白露过了两天,看到了他的这位君主的所有那些枯燥乏味的田园诗和壮烈而滑稽的化装剧以后,感到光这些不足以填满他的生活。 每时每刻都有人过来和他攀谈,对他说: “您觉着这套衣服对我合身吗,达尔大尼央先生?” 他用他那平静的、挖苦的声调说: “我觉着您打扮得象圣洛朗集市上那只最漂亮的猴子一样好。” 这是达尔大尼央不愿意说别的恭维话时说的一句恭维话。不管您愿意不愿意听,都只好感到满意。 有的人问他 “达尔大尼央先生,您今天晚上穿什么衣服?” 他回答 “我脱衣服。” 这句话甚至把夫人们都逗乐了。 但是这样过了两天以后,火枪手看到城堡里没有发生任何严重的事,而且国王已经完全忘掉,或者至少看上去是已经完全忘掉了巴黎、圣芒代和美丽岛;看到柯尔培尔先生只想着彩灯和烟火,看到那些贵夫人们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回送秋波,大抛媚眼。 达尔大尼央请求国王准他的假去料理私事。 达尔大尼央提出这个请求时,国王跳舞跳得精疲力竭,正躺下睡觉。 “您想离开我吗,达尔大尼央先生?”他惊讶地问。 路易十四永远弄不懂,一个人能享受到待在他身边的这样无上的荣幸,怎么会离开他。 “陛下,”达尔大尼央说,“我离开您,是因为我对您毫无用处了。啊!如果在您跳舞的时候我能替您扶着平衡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国王一本正经地说,“跳舞不用平衡棒。” “啊!瞧,”火枪手用他那微微带点嘲讽的口气继续说,“瞧,我连这个都不懂!” “难道您没有看过我跳舞?”国王问。 “看过,不过我原以为您会越跳越厉害,以致站不稳呢。我弄错了,这又是一个我应该离开的理由。陛下,我再重复一遍,您不需要我;况且陛下如果需要我,会知道到哪儿找我的。” “好吧,”国王说。 他准了假。 因此我们不必在枫丹白露寻找达尔大尼央,那将是毫无用处的。不过,如果读者允许,我们可以在隆巴尔街字号“金臼槌”的铺子,我们可敬的朋友布朗舍的家里找到他。 晚上八点钟,天很热,只有一扇窗子开着,这是中二楼上的一个房间的窗子。 一股辛辣的香味,混在街上污泥的气味中升上来,钻进火枪手的鼻孔。比起香辣味来,污泥的气味没有那么多异国情调,但是强烈得多。 达尔大尼央躺在一把椅背低平的椅子上,两条腿不是朝前伸直,而是搁在一张矮凳上,因此整个身子几乎完全摆平了。 他的眼睛平时是那么锐利,那么灵活,这时候发了呆,几乎变得模糊无神,盯住烟囱与烟囱之间的那一小块蓝天。这块蓝天小得刚够给楼下铺子里作为主要陈设的那些扁豆口袋或者云豆口袋打个补丁。 达尔大尼央这样躺着,这样呆呆地望着窗外,已经不再是一名军人,不再是王宫里的一名军官,他成了一个吃了中饭等晚饭,吃了晚饭等睡觉,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老百姓,成了那种大脑己经僵化的人,大脑里不再有一点地方容纳思想,而物质又那么凶恶地看守着智慧的大门,不让一点思想偷运进脑袋瓜。 我们说过天己经黑了;那些店铺都点上了灯,楼上的住家房间都已经关上窗子。可以听见一队夜间巡逻的士兵的杂乱的脚步声。 达尔大尼央仍旧什么也不听,除了他那一角蓝天以外,什么也不看。 离着他两步远,整个身子都在阴影之中的布朗舍,俯卧在一袋玉米上,两条胳膊放在下巴下面,望着在思考、在梦想或者是在睁着眼睛睡觉的达尔大尼央。 布朗舍已经这样望了很长时间。 他开始先哼了两声: “哼!哼!” 达尔大尼央没有动。 布朗舍于是看出必须采取更有效的办法。经过周密的考虑他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自己从口袋上滚落到地板上,嘴里同时低声责备白己: “蠢货!” 但是不管布朗舍摔下来的声音有多么响,一生中曾经听到过许多其他声音的达尔大尼央却好象对这个声音一点也不注意。 况且,这时还有一辆巨大的运货车载着石头,从圣梅德里克街驶来,它的车轮声把布朗舍摔倒的声音完全盖住了。 然而布朗舍相信看到他在听到“蠢货”这两个字以后,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来表示心里的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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