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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说真的,陛下把我吓坏了……不过我对您的公正和仁慈充满信心,我等着。”

  “有人告诉我,富凯先生,您准备在沃城堡举办一次盛大的游乐会?”

  富凯就象一个已经把发烧忘了的病人,突然一下子又发起烧来,在感到头一阵寒战时那样,脸上露出了微笑。

  “可您不邀请我?”国王继续问下去。

  “陛下,”富凯回答,“我没有考虑过举办这个游乐会,只是到了昨天晚上我的朋友们(富凯特别着重这几个字)中的一位才希望我想到它。”

  “可是昨大晚上我还见到您,您什么也没有跟我谈起,富凯先生。”

  “陛下,怎么敢希望您离开您住的这个崇高的地方,屈尊光临寒舍呢?”

  “对不起,富凯先生,您一句也没有向我谈起过您的这个游乐会。”

  “我再重复一遍,我一句也没向陛下谈起这个游乐会,首先是因为这个游乐会还完全没有决定,其次是因为我怕遭到拒绝。”

  “是什么使您害怕遭到拒绝呢,富凯先生?当心,我已经拿定主意要激怒您。”

  “陛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到陛下接受我的邀请。”

  “好吧,富凯先生,我看,再没有比我们取得一致意见更容易的了。您希望邀请我参加您的游乐会.我也希望参加;邀请我吧,我一定去。”

  “怎么!陛下居然接受?”财政总监低声说。

  “说真的,先生,”国王笑着说,“我相信我还不止是接受,我相信我是自己求上门来。”

  “陛下,我真是感到无上的荣幸和快乐!”富凯大声叫起来,“不过我还是不得不重复德·拉维欧维尔①先生对令祖亨利四世说的话:Domine,non sum dignuso。②”

  “我的答复是,富凯先生,如果您举办游乐会,不论邀请还是不

  邀请,我都要参加。”

  “啊!谢谢,谢谢,我的国王!”富凯受到这个宠信,抬起头来说,在他心里这个宠信就是他的破产。“不过,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呢?”

  ① 德·拉维欧维尔〔1582-1653):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财政总监。

  ② 拉丁文:“主啊,我不配。”这句话传说是德·拉维欧维尔在法国国王亨利四世赐给绶带时说的。

  “从人们的传说中知道的,富凯先生,那些传说把您和您的家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连国王都嫉妒您,富凯先生,您感到骄傲吗?”

  “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陛下,因为从国王对沃城堡嫉妒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配得上献给国王的东西了。”

  “好吧,富凯先生,请您准备您的游乐会,把您家的门都完全打开吧。”

  “陛下,”富凯说,“日期请您决定。”

  “下个月的今天。”

  “陛下,您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没有了,总监先生,如果有的话,就是在这段期间希望看见您尽可能多待在我身边。”

  “陛下,我将荣幸地参加您的出游。”

  “很好。我确实该出去了,富凯先生。瞧那些夫人,她们到会合地点去了。”

  国王话还没说完,就满怀着不仅是一个年轻人的,而且是一个堕入情网的年轻人的热情,离开窗口去取仆人递给他的手套和手杖。

  从外面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在院子里的沙子地上滚动的响声。

  国王下楼去。他在台阶上出现时,每个人都停住不动。国王朝年轻的王后径直走去。太后自从得病以后越来越感到痛苦,她不愿意出去。

  玛丽-泰莱丝和王太弟夫人登上一辆四轮马车,她问国王乐意上哪儿去。

  国王刚看到拉瓦利埃尔和她的三个同伴登上一辆敞篷四轮马车,拉瓦利埃尔的脸色在发生头天的那件事后发白了,这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国王回答王后说,他无所谓,不管她愿意去哪儿他都奉陪。

  王后于是吩咐骑马侍从们朝阿普尔蒙的方向去。

  骑马侍从们在前面开路。

  国王骑上马。他扶着车门跟随王后和王太弟夫人的马车,跟了有几分钟。

  天气几乎放晴了,然而有一层灰蒙蒙的尘土,好象肮脏的薄纱似的罩在整个天空的表面上。太阳投射下来的光线里仿佛有云母的粒子在闪闪发亮。

  这时候热得闷人。

  但是国王看上去对天气并不注意,因此没有一个人感到担心。队伍遵照王后下的命令,朝阿普尔蒙的方向而去。

  廷臣们有说有笑,兴致很好,可以看出每一个人都企图忘掉和使别人忘掉前一天的激烈争吵。

  王太弟夫人特别可爱。

  事实上王太弟夫人看见了国王在她的车门口,而且她并不认为他是为了王后才在那儿的,因此她希望她的骑士又回到她的身边来。

  但是在大路上走了将近四分之一里以后,国王先亲切地微微一笑,然后鞠了一个躬,掉转马头,让王后的马车朝前驶去,接着又让首席女官们的马车和别的许多马车陆陆续续朝前驶去。那些马车看见他停住,也想停下来。

  但是国王挥挥手,要马车继续朝前走。

  拉瓦利埃尔的马车经过时,国王走过去。

  国王朝女士们鞠躬,正打算象跟随王太弟夫人的马车那样跟随待从女伴的马车,车队忽然一下子停住了。

  毫无疑问是国王离开以后,王后不放心,于是下命令等一等。

  读者还记得出游的方向是得到她同意的。

  国王派人去问她为什么要让马车停下。

  “想下车走走,”她回答。

  毫无疑问她是希望,国王只能骑着马跟随侍从女伴的马车,却不敢徒步跟随那些侍从女伴本人。

  这时候已经到了森林中间。

  这个散步场所看上去确实很美丽,特别是对幻想者或者情人说来是如此。

  三条美丽的小路很长很长,顶上绿荫如盖,地面时起时伏,从车队刚停下的那个小交叉路口伸展出去。

  这三条小路长满青苔,两旁枝叶横生。在每一条小路上,从交叉纠缠在一起的树木望上去可以看到的只有一小块一尺方圆的天空。这就是当地特有的景色。

  在这些小路的深处,受惊的狍子带着明显的不安穿过来跳过去,它们在路中间停留片刻,抬起头以后,又象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逃走,一下子钻进了树林的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不时有一只兔子蹲着,神气象个哲学家,用前爪搔着脸,嗅着空气里的味道,想弄清楚在这些朝它走近,扰乱了它的沉思、用餐和恋爱的人后面,是不是跟着罗圈腿的狗,还有这些人的胳肢窝里是不是夹着枪。

  看见王后下车,所有的人也都从马车上下来。

  玛丽-泰莱丝挽住她的一个女官的胳膊,朝国王斜着眼看了一下以后,就沿着头一条出现在她面前的小路进了树林。国王看上去好象完全没有发觉他是王后注意的对象。

  两个骑马侍从拿着手杖走在王后陛下的前面,他们用手杖抬高树枝或者拨开可能档住路的荆棘。

  王太弟夫人从车子里下来,发现德·吉什先生在她身旁。德·吉什先生向她鞠躬,开始为她效劳。

  王太弟前天下河洗澡洗得太高兴,他说他还要去洗澡,于是放了德·吉什的假,自己跟德·洛林骑士和马尼康留在城堡里。

  他的醋意一点也没有剩下。

  因此在队伍里找他是找不到的。不过王太弟是个只想到自己的人,平时就很少参加集体的娱乐,他不在与其说使人感到惋惜,还不如说使人感到满意每个人都学王后和王太弟夫人的样,有的是凭机会,有的是凭自己的喜爱,各人随意安排各人的活动我们已经提到,国王留在拉瓦利埃尔的旁边,他在马车门打开时从马上下来,把手伸给她。

  蒙塔莱和托内-夏朗特立刻避开,一个是出于自私,一个是出于慎重。

  然而在她们俩中间有不同的地方,一个避开是希望使国王高兴,另一个避开是希望使国王不高兴。

  在最后半个小时里,天气也作了安排:那遮住天空的云彩好象被一阵热风推着堆集在西方;接着又被另一阵相反的气流往回推,缓缓地、沉重地向前进展。

  大家都感到雷雨将要来临;但是因为国王没有看见,所以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有权利看见。

  散步因此继续下去;有几个人心神不安,时不时抬起头来望望天空。

  还有些人更加胆小,他们在马车周围散步,不走远,打算在雷雨降临时好到马车里去避避。但是大部分随从人员看到国王带着拉瓦利埃尔勇敢地走进树林,都跟在国王后面。

  国王注意到这一点以后,抓住拉瓦利埃尔的手,把她拉进一条岔路,没有一个人再敢跟在他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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