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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32

  到了第二年春天,陈列室和堆栈已经完工,雷斯脱就把事务所搬进新建筑里去。这时以前,他的事务都是在大太平洋旅馆和俱乐部里办的。从此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固定住在芝加哥,好象这就是他将来的家了。那时他有无数的琐事丛集在身——事务所里许多人员要管理,各种重要文件要办清。

  因此他可以摆脱了旅行的义务,就是不必再在罗伯脱指导之下担着去看阿弥的丈夫的义务了。原来罗伯脱那时正在拓殖他个人的势力,不但要把姊妹们竭力笼络,并且要把工厂也改组。有好几个向来得雷斯脱喜爱的人员,都要有被排挤的危险。雷斯脱却还没有听见消息,甘老头子则主张不去干涉他。

  因为他看看自己年纪够大了,巴不得有人能够拿出强有力的政策来,把责任担当了去。雷斯脱似乎不大措意。这时侯,他跟罗伯脱好象是比从前亲睦些了。

  假使雷斯脱和珍妮的秘密生活永远不败露,日子原可以很顺溜的过下去。有时他跟珍妮同坐一辆马车,也曾被他社交上和商业上的熟人看见过。

  他就自解自慰,以为他是个单身人,同谁交际都可以自由的。怎见得珍妮不是好人家的小姐呢?他只要避免得了,就不把她介绍给别人。同她坐车一定走得特别快,免得别人要拦住说话。在戏院里的时候,她就只是葛哈德小姐,上文已经说过了。

  为难的就在他的许多朋友眼光也很尖锐。他们并不是要干涉雷斯脱的行为。不过他们见他从前在别的城市里也曾同这女人在一起,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他姘识的。好吧,这也打什么紧?又有钱,又年轻,当然要活动活动的。后来流言传到罗伯脱耳朵里,他却替他守秘密。如果雷斯脱要做这种事情,那是千好万好。不过事情终于是要败露的。

  败露的一天,就在雷斯脱跟珍妮在北区寓所住了约莫一年半之后。原来那年秋天风雨连绵,天时不正,雷斯脱有一天忽觉腹中疼痛起来。初起时,他心想一会儿就会好的,只洗了一个热水澡,服了许多奎宁,以为就可以无事。谁知病却厉害起来,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就起床不得,身上大发烧,头痛得象要裂开似的。

  他因跟珍妮同居日久,已经什么事都大意了。当时他如果仔细一点,本该住到旅馆里去独个人养病。事实上,他却喜欢病在家里,好叫珍妮服侍他。因此他打电话给事务所,说他病了,一两天之内不能去;吩咐完毕,他就安心叫珍妮悉心调治起来。

  珍妮呢,无论雷斯脱有病无病,当然乐意他跟自己一起的。她劝他看医生,请医生开方。她给他热的柠檬水喝,用冷水一回回替他浇头浇手。后来他病好,又拿牛肉茶或是燕麦粥给他开胃。

  就在这场病里,第一次真正不幸的事故发生了。原来雷斯脱的妹妹露意丝到圣保罗去看朋友,前几天曾写信来,说回家路过芝加哥要来看他,后来却比她预定的日期早几天就动身了。她到芝加哥,正是雷斯脱病在寓所的时候。她先到事务所去找他,知道他要过几天才能去,就问起他的住址。

  “我想他总在大太平洋旅馆开房间吧,”一个说话不谨慎的秘书回答她。“他现在不大舒服呢。”露意丝觉得有点不高兴,就打电话到大太平洋,回说甘先生好几天没有在那里了,又说他在那里开房间,事实上一个礼拜只住一两天。她有些着恼,又打电话到俱乐部。

  俱乐部里有个接电话的仆人,曾经有许多次打电话到雷斯脱的寓所。雷斯脱没有吩咐他不要把电话号码告诉人,而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问起过这个号码。当时那仆人听见露意丝是雷斯脱的妹妹,又听见她急乎要找他,就回说,“我想他住在雪勒坊十九号吧。”

  “你在说谁的住址?”一个走过那里的书记问道。

  “甘先生的。”

  “好吧,你别乱说呢。你还不知道吗?”

  那仆人正要辩解,露意丝已经把电话挂上走开了。

  约莫一点钟之后,露意丝因觉她哥哥这第三个住处有些奇怪,已经亲自找到雪勒坊。那是一所双幢的房子,她上了台阶,就见门口挂着“甘宅”的牌子。她揿了门铃,珍妮出来开门,看见一个穿得这么时髦的年轻女子,不觉吃了一惊。

  “这是甘先生的寓所吧,”露意丝眼看着珍妮身后的门口,很谦逊的说。同时看见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心里也有点儿惊异,但还不过是一个浑沌的疑团罢了。

  “是的,”珍妮回答。

  “他有病吧。我是他的妹妹。我可以进去吗?”

  当时珍妮倘有余暇可以考虑一下的话,也许也会推故拒绝她,谁知露意丝仗着自己的身家地位,不容珍妮有说话的机会就直闯进去了。进门之后,她就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她走进起坐间里,里面就是雷斯脱正在卧病的寝室。刚巧味丝搭在屋角里玩耍,看见这新来之客就站了起来。寝室门是开着的,分明看见雷斯脱躺在床上,床左有一个窗口,照见他眼睛闭着在那儿。

  “啊,你在这里,哥哥!”露意丝嚷道。“你是什么病呀?”说着,她慌忙走到床边去。

  雷斯脱听见她的声音,眼睛已经睁开,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勉强支着胳膊,抬身起来,可是一时竟说不出话。

  “怎么,露意丝,”他最后才逼出这声来,“你是打哪儿来的?”

  “圣保罗。我是提早几天回来的,”她有气没力地回答,因为她看看事有蹊跷,心中不免烦躁。“你寻得我好苦呢。谁是你这——”她正要说出“美貌的管家”几个字来,一回头看见珍妮手脚失措似的在隔壁房间收拾东西,现出十分惊惶的神色。

  雷斯脱没奈何地咳了一声嗽。

  他妹妹用尖锐的眼光四处打量一番。她觉得那里颇有家庭的风味,又愉快又迷人的。有一件珍妮的衣服披在椅子上,看样子很是亲昵,使得甘小姐很觉不好意思。她看看她的哥哥,见他眼睛里含着一种很奇异的表情——他好象有点儿狼狈,却仍旧是冷冷然的,旁若无人的样子。

  “你是不该到这里来的,”雷斯脱不等露意丝提出心中的问题,就先说道。

  “为什么不该来呢?”她听见这大胆的招供,不由得心中大怒,就这样的反问他。“你是我的哥哥不是?为什么你该有我不能到的地方呢?好吧,我听见了,这是你对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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