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二七


  “她会做一个好女孩子吗?”她喃喃地说。

  然后她把她抱在怀中,在自己的脖子上和胸口上紧紧熨贴着,把自己的脸揿在她的小身体上。葛婆子看见她在颤抖了。

  “喂,”她哄着说,“你千万别难过。她在我这里,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带她的。你要是这个样儿,倒不如不去的好。”

  珍妮抬起头来,蔚蓝的眼睛里含着眼泪,把孩子交给母亲。

  “我是情不自禁呢,”她半哭半笑的说。

  她很快的吻了母亲和孩子们,就急忙出门而去。

  她同乔其走到街心时,又回过头来,奋勇地挥了挥手。葛婆子也挥手应她,同时觉察出她的样子多么象个母亲了。为了要搭火车,势不得不从她的存款里提出一部分来买几件新衣服。她挑选了一件现成做好的褐色外衣,颜色很朴素,穿起来也很配身。裙子上头用一件白色的系带紧身罩着,头上戴一顶水手帽子,四周镶着一圈白色的面纱,可以随时放下来蒙脸。当她一步步的走远时,葛婆子很亲爱地一路目送着,及到她不见踪影,这才含着眼泪轻声说:“她长得这么好看,我总是快活的。”

  13

  巴斯同珍妮在克利夫兰的停车场会见,就跟她谈起前途的希望。“第一桩事情就是找工作,”当那城市的庞杂声音和异样气味奔凑到她身上来而使她的感觉迷乱并且几乎麻木的时候,他就这样开头对她说。“找一点事情做做。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得做就行。你即使每礼拜不过三四块钱,也就够付房租了,将来等乔其来了,也总有以挣得几个,再加上爸爸寄给我们的,我们就很好过日子了。将来总比住在那个洞里要好些,”他结末说。

  “是的,”她暖昧地说;那时她的心已被呈现在四周围的新生活催眠起来,以致不能专注在目前讨论的题目上。“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要去找事情做。”

  她现在已经老成得多了。虽然还不过那点年龄,理解力却大有进境。原来她新近经过的一番磨练,已经唤起她一种对于生活的更明白的责任感了。

  她的母亲是一径在她心上的,还有那些孩子们。特别是马大和味罗尼加,都必须有一个较好的机会可以让她们努力,不要再象她自己。她们应该穿得好些儿,应该多呆几年学校;应该有更多的伙伴,更多的机会可以开拓她们的生活。

  克利夫兰,也同当时其他发达的城市一样,是挤满找事情的人的。新的企业虽然不住的兴起,但是要在各种事业中寻找职务的人总还是供过于求。

  从别处新到这里来的人,也许当天就可找到差不多任何种类的一个小位置,可是也许奔走到几个礼拜或甚至于几个月仍旧找不到工作。那时巴斯主张珍妮先到各种店铺和百货商店去探问。工厂和其他的出路留到第二步去找。

  “可是你别让一个地方漏过去,”他告诫珍妮说,“如果你想要找到事情的活。你一直进去好了。”

  “我该怎么说法呢?”珍妮表示胆怯地问。

  “你就告诉他们说你要工作。说你开头不管什么事都行。”

  珍妮依照这一个指导,刚到的第一天就动身去找工作,而所得的报酬只是一些令人寒心的经验。她无论跑到哪儿,都似乎没有人需要什么帮手。她曾经自荐到店铺里,工厂里,以及冷僻街道旁边的小店里,可是没有一处不碰一鼻子灰回来。她虽然想避免家庭的工作,可是到了没法的时候,也只得转到这条路上去了;她于是把招人的广告研究一番,择定了似乎比较有望的四处。对这四处她就决计去尝试去了。其中有一处,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了人,但是那家出来开门的女主人颇为她的相貌所诱惑,因此叫她进去,问过她做事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早些来呢?”她说。“我现在雇定的一个女人,我看不如你。你且留下你的地址再说。”

  珍妮受了这样的接待,笑嘻嘻的走出门。她那时已经没有生育以前那样青年的相貌,可是那更瘦损的两颊,更微陷的眼眶,反而增加面容的深沉和柔媚。她可以成为整洁的典型。她的衣服是家里动身时新洗过烫过的,所以给她一副鲜洁动人的外貌。讲她的高度,还是继续在增长,但是她的状貌和见识,已经象似个二十岁的青年女人了。尤其难得的,是她天生就一种乐观的性情,所以虽然吃劳苦,始终是春风满面。无论谁要雇用侍女或是家庭侣伴的,总必都乐意要她。

  她第二个去求事的地方,是欧克利路上的一家大公馆。她看那公馆的规模非常宏大,心想自己不配在里面做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来了,就决计尝试一下。在门口接见她的仆人叫她等候几分钟,这才把她引到二层楼上女主人的房间里。女主人名叫联桥夫人,是个相貌可人的黑黝黝的旧式女子,对于女性的价值具有敏锐的眼光,当时珍妮给她的印象很好。她跟她谈了一会儿,就决计用她试作普通的女仆。

  “我每礼拜给你四块钱,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睡在这里,”联桥夫人说。

  珍妮讲明她跟哥哥同住,并且家里人不久就要来。

  “哦,很好,”联桥夫人回说。“这个随你的便。只是盼望你能准时来。”

  她要她当天就留在那里,即刻开始工作,珍妮也就依允了。联桥夫人供给她一顶精致的小帽,一条围裙,这才又费了一点时间指导她的职务。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服侍她的女主人,替她刷头发,帮她穿衣服。她又须听铃,必要时还须侍侯餐桌,以及听侯女主人指示她做的其他任何差使。联桥夫人对于她这新用的女仆似乎有些严峻而拘泥,珍妮却只佩服她的精明强干。

  那天晚上八点钟,珍妮的一天工作完了,她心里疑惑,不知自己在这样的公馆里到底能有用处没有,又见自己居然已经对付过一天,自己都觉惊奇了。女主人第一件给她的任务,就是洗刷珍饰和闺房里的装饰品,她虽然勤勤勉勉的做着,但到她走的时候还没完工。她匆匆走到哥哥的寓所,因有找到位置的消息可以报告,心里满高兴,现在,她的母亲可以到克利夫兰来了。现在,她可以同孩子在一起了。现在,她们真正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而这新生活是要比以前的一切都好得多,美得多,甜蜜得多的。

  依着巴斯的提议,珍妮写信给母亲叫她立刻就来,又过了一个礼拜模样,就已租定一所合适的房子。葛婆子靠孩子们的帮助,收拾起家中简单的财产,内中包括着一小车模样的家具,等到两星期之后,他们就动身到新家庭去了。

  葛婆子是一向希求一个真正舒服的家庭的。一套布置得好好的结实的家具,一条颜色悦目的柔软地毯,许多椅子,安乐椅子,和图画,一张美人榻,一架钢琴——这些美丽的东西,是她羡艳了一辈子了的,却因境遇始终不好,以致她的希望至今还不能实现。但她仍旧不绝望。她以为自己只要能够活下去,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得到,因而总有一天可以快乐的。现在,也许她的机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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