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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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她,嘿,”那父亲嚷道。“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参议员说,“娶她,正是这个意思。你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她自己能够决定了。你是侮辱我,并且伤害你女儿的感情。现在你要知道,事情是不能这样就完的。如果你除开旁人的话,还有理由说得出我的不是,我愿意你说出来。” 那参议员站在他面前,直是一座正义的堡垒。他也不大声,也不暴怒,嘴唇却是紧帮帮的,显出他是一个有力量有决断的人。 “我不要同你再说什么了,”那个虽然有些丧气却还没有被吓倒的葛哈德说。“女儿是我的女儿。她该不该黑夜跑出去,或者该不该嫁给你,是要由我作主的。我晓得你们政治家是怎么样的。我初次见你的时候,还当你是个好人,现在见你对我女儿这个样儿,我就跟你没有关系了。现在只请你走开,不要再到这里来。我所请求你的就是这样。” “对不起,葛奶奶,”白兰德从那发怒的父亲安详地掉过头去说,“不要怪我在你家里引起这样的争吵。我想不到你的丈夫是反对我到这里来的。 可是我要把这桩事暂时搁一搁。你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看得太认真。” 葛哈德见他的态度这样冷静,不由得惊异起来。 “现在我要去了,”他重新向葛哈德说,“可是你千万不要当我把这事从此丢开。你今晚上干了一桩大大的错事了。我希望你自己能够觉悟。晚安。”他微微鞠了一躬出去了。 葛哈德把门牢牢关起来。“现在,”他向他的妻子和女儿说,”且看咱们是否已经把这人摆脱了吧。你们应该知道,人家已然在谈论,还要黑更半夜到街上去跑,的确是有不是的。” 现在口舌上,这场争吵总算已经终止了,但是神色上和感情上的不睦是越发加深,此后几天之内,那小小矮屋里边竟听不见有人说话。葛哈德开始想起自己的差使是白兰德给他的,就决计放弃了它。他又宣言他家里从此不得替那议员洗衣服,而且,他如果没有确实晓得葛婆子在旅馆里的工作是她自己出力找来的话,他也要不许她去的。他以为这样的事情总没有好处。要是她从来不曾到过那旅馆,这一切的谈论是始终不会有的。 至于那参议员,他受过这次鲁莽的待遇之后,就决然的要走了。邻舍家的流言,对于他们那种地位的人就已经是很不利,至于象他这样的身分,也要被他们牵累进去,他现在想想觉得有点儿犯不着了。他对于这种局面,真不知怎么样才好,但他还没有考虑出办法,忽忽已经过去了几天。于是他被召到华盛顿,走的时候并没有跟珍妮见过一面。 在这期间,葛哈德的家庭还是照常挣扎着过日子。他们原是贫穷的,可是葛哈德宁愿挨穷,只要能够挨得过的话。而无奈杂货店的帐单并没有减小篇幅。孩子们的衣服是慢慢地破下去了。他们不得不竭力节省,而旧欠的店帐不曾还过一文钱。 后来到了一天,就是押款年利到期的日子,又有一天,两家杂货店的老板跟葛哈德街上碰头,向他要帐。他只得马上对他们说明景况,并且告诉他们说他一定竭力去设法。但是他的精神并不因这种种不幸而松懈。他一面工作一面祷告上天给自己施恩,并且抽出早晨睡觉的时间来到处奔走,或者是找收入较好的位置,或者是找偶尔会有的零工。其中有一项就是割草。 葛婆子提出抗议,说他这样的拚命简直就是自杀,但他说明他的这种办法是出于不得已的。 “人家满街拦住我问我要钱,我是没有时间好睡觉的啊。” 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困苦艰难的情况。 真是祸不单行,西巴轩又正在这个时候进了牢狱。原因在于他那偷煤的勾当不幸多干了一回。有一天晚上,他叫珍妮和孩子们等着,自己爬上煤车,就被铁路上的侦探逮住了。这两年来,偷煤的事件原也不少,但向来数量有限,铁路上也就不甚注意。及到后来交运的客家口出怨言,说从宾夕法尼亚煤场运到克利夫兰,辛辛那提,芝加哥等地的货色往往磅数不足,侦探们便开始活动了。从铁路上偷煤过日的,也原不止葛哈德一家的孩子。科沦坡别的人家也有许多常干这勾当,可是西巴轩刚巧被逮去做榜样了。 “你得下来了,”突然从阴影里出现的侦探说。珍妮和孩子们看见情形,马上丢掉篮子桶子去逃命。西巴轩的第一个冲动是要跳下车来逃,但是那个侦探逮住他的衣裳了。 “站住,”他喊道。“我要你。” “喂,放手,”西巴轩野蛮地说,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弱者。他是不会慌张却有决断的,并且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危急了。 “放手,我告诉你,”他重复地说,同时将身一纵,几乎把那个想要擒他的侦探撞倒了。 “下来,”那侦探要显出自己的权威,一面说着,就狠狠地把他往下拉。 西巴轩只得下来,可是马上向他的敌人一拳挥去,打得他立脚不稳起来。 随后两个人扭打多时,才有一个过路的铁路人员来助那侦探一臂之力。 两人合力把他擒到了车站,见过地方官,送他进牢狱。那时西巴轩撕了衣服,伤了手脸,乌了眼睛,在牢里关了一夜。 孩子们回家之后,也不晓得西巴轩究竟怎样,但听听九点钟敲过,一直等到十点十一点,西巴轩还是不回来,葛婆子就有些着急。他常常是十二点一点才回来的,可是那天夜里,他的母亲就料到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直到一点半钟,仍旧没有西巴轩的消息,她就开始哭了。 “你们得有一个人跑去告诉你的父亲,”她说。“他也许是在牢里了。” 珍妮自告奋勇,可是正在熟睡的乔其也被叫醒来跟她同去。 “什么!”看见他的两个孩子而觉得惊异的葛哈德说。 “巴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说;接着就对他说明那天晚上的冒险故事。葛哈德立刻丢开他的工作,跟他两个孩子一同走出来,到了一个地点,才分路向监狱那边去。他心里已经猜到几分,觉得非常难过。 “难道弄到这步田地吗!”他不住的念着,一面拿他的粗手擦着淌汗的额头。 走到警察局,当值的巡长简略地告诉他巴斯是在拘押。 “西巴轩·葛哈德吗?”他查着他的簿子说;“是的,在这里,偷煤和拒捕。他是你的孩子吗?” “啊,我的天!”葛哈德说,“我的天老爷!”他急得不住搓手。 “要见他吗?”巡长说。 “是的,是的,”父亲说。 “带他到后面去,勿雷特,”巡长对当值的看守员说,“让他去见他的儿子。” 葛哈德站在接见室里,西巴轩满身乌青稀烂的被带出来,他一见伤心,开始哭泣,一时竟说不出话。 “你别哭,爸爸,”西巴轩勇敢地说。“我是没有法子。现在没有什么。我明天早上就出来了。” 葛哈德心里悲痛得直发抖。 “别哭啦,”竭力熬住眼泪的西巴轩接着说。“这里没有什么的。哭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我知道,”白头的父亲断续地说,“可是我熬不住了。你干这样的事是我的过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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