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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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的哥哥说,“不行。你把我当什么人看了?” “好吧,那末我不去,”乔其把头一翘说。 “今天下午你干吗不去拿?”他哥哥厉声地问;“你是整天闲着的。” “哦,我去拿过了,”乔其说。“我们找不着多少呀。没有煤叫我拿什么呢?” “我想你没有用心找吧,”那个花花公子说。 “怎么回事?”刚替母亲到杂货店去了回来的珍妮看见乔其撅嘴,就这么问。 “哦,巴斯不肯捡煤去!” “你下午没有去拿吗?” “去过的,”乔其说,“可是妈说我拿的还不够。” “我同你去,”他的姐姐说。“巴斯,你愿意去吗?” “不,”那青年毫不在意的说,“我不去。”他正在弄整领带,觉得有些恼怒了。 “没有煤好捡啊,”乔其说,“除非我们打煤车里去拿去。我去的那个地方可连煤车也没有。” “那个地方也有煤车的,”巴斯嚷道。 “没有的,”乔其说。 “哦,别闹了,”珍妮说。“拿篮子来我们马上就去,别等太晚了。” 其他的孩子都喜欢他们的大姐;大家就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味罗尼加拿一只小篮儿、马大和威廉拿桶子,乔其拿一个洗衣服的大篮子,打算同珍妮捡满了,两个人抬回家来。巴斯看见珍妮这样热心,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他仍旧有些看得起她,现在也替他们出主意。 “我告诉你怎么办,珍,”他说。“你带孩子们到八条街,在那些车子旁边等着。过一会儿我也来。我来的时候,你们谁都别当认识我。你们只说,‘先生,您肯替我们扔一点煤下来吗?’那时我就爬上煤车,多扔些下来让你们装满篮子。你们懂得吗?” “好的,”珍妮很高兴的说。 他们进入了雪夜,向铁路的轨道行进。在街道和宽阔的铁路站场交叉的地方,有许多辆装满烟煤的车子新近停在那里。所有的孩子都聚在一辆车的荫庇下。他们正在那里等待哥哥到来的时候,华盛顿的特别快车开到了。那是一串美丽的长列车,里面有几节新式的客座,大玻璃窗亮晶晶的,旅客们躺在舒适的椅子上向窗外浏览。列车隆隆地驶过,孩子们都本能地向后退却。 “哦,这不很长吗?”乔其说。 “我可不喜欢做司机人,”威廉说。 只有珍妮一个人默默不响,但是对于她,旅行和舒适的暗示特别有力量。有钱人的生活该够多么美丽啊! 这时西巴轩在一段路外出现了,神气活现的大踏步走着,显得他自以为非常了不起。他的脾气是特别顽强而且固执的,倘若那时孩子们没有依照他的计划做,他竟会佯为不知地走过去,不肯给他们帮忙。 可是马大采取当时应有的办法,当即孩子气地嚷了出来,“先生,您肯替我们扔一点煤下来吗?” 西巴轩突然停步,把他们细细一看,好象真的同他们一点都不相识的样子,喊道,“可以,可以,”随即爬上了那辆煤车,从那上面极迅速地扔下许多煤块,一会儿就够装满他们的篮子了。然后他又装作不愿在这贫民队里耽搁太久的样子,急忙走过那蜘蛛网似的轨道,不见了。 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他们又遇着一个绅士(这回却是真的了),戴着高帽子,穿着坎肩式的大衣,珍妮立刻就认出他了。原来他不是别个,正是那体面的参议员,刚从华盛顿回来,准备要过一个很无聊的圣诞节。他就是刚才惹起孩子们注意的那一列快车里来的,现在提着他的轻提箱,当好玩似的步行到旅馆里去。当他走过的时候,他好象也认识珍妮。 “是你吗,珍妮?”他说着,就站住了细认一认。 珍妮却比他认识得快,嚷道,“哦,那是白兰德先生!”她就丢开抬着的篮子,示意叫孩子们一径拿回家,自己却向对面的方向急忙跑去。 那参议员跟着她,喊了三四声“珍妮!珍妮!”她总是不应。后来看看无法追上她,并且突然的明白过来,要顾到她那单纯的女孩子家的羞耻,他就停住步,回转身,决计跟孩子们一道去。那时候,他又发生向来同珍妮接近的那种感觉,觉得她的身分和自己的身分实相悬殊。他看见孩子们正在捡煤,方才觉得做参议员是有些意思的。明天这个快乐的假日,在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同情地步行前去,不期脚步上感到一种轻快,一会儿就看见孩子们进入一座矮屋门中了。他跨过了街心,到一些雪盖的树的稀薄阴影里去站着。屋后一个窗子里有黄橙橙的灯光。四周尽是皑皑的白雪。他能听见木棚里孩子们的声音,有一会儿他又仿佛看见葛婆子的影子。过了一会,他看见一个依稀的人影穿过了一个旁门。他认识那是谁的影子,不由心里怦怦跳起来,当即咬紧了嘴唇,压住过分流露的情绪,然后使劲转过了身子,走开了。 城里的头号杂货店,是个名叫曼宁的开的,他是白兰德的忠实信徒,且以得跟参议员结识为光荣的。当天晚上,白兰德到这人正在忙碌的写字台边去。 “曼宁,”他说,“今晚上你肯替我做一点小事吗?” “怎么,那还用说得?议员先生,那还用说得?”杂货店的掌柜说。 “您多咱回来的?惦记得很!那还用说得?” “我请你把一家八口人家过圣诞节应用的东西都配齐全,要丰盛些——他家里是父亲,母亲,和六个孩子——圣诞树,杂货和玩艺儿——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准,一准,议员先生。” “你甭问多少钱。每样都要多多的。我给个地址给你,”说着,掏出一本笔记簿来写地址。 “怎么,我乐意得很,议员先生,”曼宁接着说;他自己也很感动了。 “我乐意得很。您向来是慷慨的。” “你听我说,曼宁,”白兰德只为不得不维持参议员的尊严,所以很严肃地说。“把所有的东西即刻就送去,帐单子送来给我。” “乐意得很,乐意得很,”这就是那受惊而心许的杂货店老板所仅能说的话了。 参议员走出店门,才记起了他们两老,就又去找估衣店和鞋子店,却因不晓得尺寸,所以言明定买的各件都可以退换。及到这些工作都做完,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去。 “捡煤呢,”他把这一点想了又想。“我真是太卤莽了。我应当不再忘记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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