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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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礼拜六的下午,他在房间里坐着,忽然听见打门的声音。那时他正在冥想人生和名誉之无常,而感觉到他的政治活动之徒耗心力。 “我们为着要维持自己,得费多大的力气去奋斗啊?”他想。“从此再过几年,这种奋斗还能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他站起身,把门大开着,一看是珍妮。她所以不等下礼拜一,今天就来,为的是她对母亲说过,要给人家一个好印象,觉得她们做事很迅速。 “进来吧,”参议员说;他也同上次一样,蔼然可亲地让路给她。 珍妮踱进门,心里期待着一句称赞她洗衣迅速的话。可是那参议员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哦,我的姑娘,”他当她放下衣包的时候说,“你今晚好?” “很好,”珍妮回说。“我们想不如把衣裳早点儿给您送来,不等礼拜一。” “哦,那没有关系,”白兰德不当要紧地回说。“放在椅子上吧。” 珍妮没有想到她还没有拿到洗衣服的工钱,就想走出去,可是参议员留住她。 “你的母亲好啊?”他欣然地问。 “她很好,”珍妮简单他说。 “你的小妹妹呢?她好一点儿了吗?” “医生想是好一点儿了,”她回说。 “坐坐,”他蔼然地接着说。“我要同你谈谈。” 那青年女子走到近旁一张椅子去坐了下来。 “唔,”他轻轻的清一清喉咙接着说。“她是什么病?” “出疹子,”珍妮回说。“我们前几天都当她是要死了。” 白兰德趁她说这句话时,细细端详她的脸,觉得从那上面可以看出一种非常令人伤感的东西。那女子的褴褛衣服,和她羡慕他生活舒服的那种神清,使他感动了。他几乎觉得周围的一切舒适和奢侈都是可耻的。他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诚然是高了! “她好些了,我很高兴,”他好心地说。”你的父亲几岁了?” “五十七。” “他也好些了吗?” “啊,是的,先生;他有些儿起色了,可是还不能出门。” “我记得你母亲说他是个玻璃工匠不是?” “是的,先生。” 本地这种工业之不景气,是他所深知的。上次的选举运动,这也就是政治问题的一部分。那末他们的景况真是不堪了。 “你家的孩子都上学吗?”他问。 “怎么,是——是的,先生,”珍妮口吃着回答。她家里原有一个孩子因为没有鞋子不能够上学,可是她觉得太不好意思招认出来。现在说出这一句假话,使她心里很难受。 他默想了一会儿,这才觉得没有理由可以再把她留住,就站起来,走过她这边。他从口袋里掏出薄薄儿的一叠钞票,揭了一张交给她。 “你拿去,”他说,“告诉你母亲,说我说的,拿它做什么花费都行。” 珍妮带着混杂的感情接过钱来;她竟不曾想起去看看那是几元的钞票,这个伟大人物这么贴近她的身,他所住的这个奇异的房间又这么惹眼,她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谢谢您,”她说。“您有一定的日子要我们来取衣服吗?” “哦,是的,”他回答;“礼拜一——礼拜一的晚上。” 她走了,他象出神似地把房门关上。他对于这一班人的兴趣是异乎寻常的。贫穷和美确乎成为一种动人的结合了。他坐在他的椅子上,专心于她这一来所引起的愉快的冥想。他为什么不应该去帮帮她们呢? “我要去寻出她们的住处,”他最后下了这样的决心。 从此以后,珍妮就常常来取衣服。白兰德觉得自己对于她的兴趣一天浓似一天,而且经过相当时期之后,他竟能使她去掉她同他见面时要觉得不适意的那点羞怯和恐惧了。有一桩事情帮助他达到这个目的,就是他叫她的小名。这是她第三次来的时候开始的,此后就不知不觉的这么叫惯了。 他这样叫她的小名,不能说是由于他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因为他对于无论什么人都难得有这样的态度的。他跟这个女子谈话的时候,老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又常常猜想她也许也能觉察并且赏识他这年轻的一面。 至于珍妮,她是被这个人周围的舒适和奢侈所迷惑了,并且下意识地被这个人的本身所迷惑了,因为她生平见过的人,要算他最有吸引力。他所有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他所做的事情样样都是文雅的,出色的,周到的。从一种遥远的来源——也许从她的日耳曼祖先身上,——她承袭了一种对于这一些东西的理解力和赏识力。生活是应该象他那样生活的,其中特别使她赏识的就是他那种慷慨的精神。 她的这种态度,一部分是从她的母亲那里得来的,因为在她母亲的心灵里,同情常比理性有力量。例如她把那十块钱交给她的时候,那葛婆子竟乐得个出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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