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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安琪拉脸又红起来了。

  “这是我留着自己画的,彼得,”尤金说,“不过你先试试看。我反正对于肖像不挺在行。”

  斯迈特向玛丽亚塔笑笑。他希望能够画她,可是他对于画人像很不行,除非作为偶尔点缀在海洋景致里的一些人物。

  他画男人又比画女人高明一点。

  “如果你现在是位老船长,白露小姐,”他殷勤地向玛丽亚塔说,“我可以把你画成个极出色的人物。”

  “如果您要画我,我就尽力来装扮一下,”她嘻嘻哈哈地回答。“我穿上一双大皮靴和一件雨衣,就可以显得挺象了,对吗?尤金?”

  “你当然可以扮得挺象,假如我可以算个评判的话,”斯迈特回答。“上工作室来,我就把你装扮起来。那些东西我都有。”

  “我准来,”她笑着回答。“只等您说一句。”

  麦克休觉得斯迈特仿佛出其不意地胜过了他。他想对玛丽亚塔大献殷勤,要她对自己感觉兴趣。

  “嗐,你瞧,约瑟夫,”他提出抗议。“我正打算提议也来画一画白露小姐。”

  “嗐,你太迟啦,”斯迈特回答。“你讲得不够快。”

  玛丽亚塔被安琪拉和尤金生活在其中的这种气氛深深地打动了。她原以为会看见什么艺术性的东西,却没想到竟会看见象这所工作室这样好的地方。安琪拉解释给她听,这并不是尤金的,可是这在玛丽亚塔看来,并没有多大分别。尤金获得了这所工作室。他的艺术和社会关系带来了这个。他们的开端好极了。如果她婚后也能有个这样好的家的话,她就很满意了。

  他们围着那张麻栗木桌子坐下。那张桌子也是德克斯特的一件贵重家具。安琪拉借用的女仆把菜一道道送上来。谈话是很轻松的,多半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说了使大伙互相熟悉一些。安琪拉和玛丽亚塔都非常喜欢这两个艺术家,因为她们觉得这两个人有一丝朴实保守的精神。他们轻松随便地谈到艺术生活的甘苦和过一种舒适生活的困难;他们似乎对于这一界和那一界里出名的大人物——最负盛名的人物——

  都非常熟悉。

  吃饭的时候,斯迈特讲述了他的航海生活的经验;麦克休讲了他在西部山上露营的经验。玛丽亚塔细说了一下她在威斯康星州跟自己男朋友的经历和黑森林的邻居,那批庄稼汉的特点,安琪拉也加入一块儿说。最后,麦克休给玛丽亚塔画了一张铅笔画,后面跟着一长行仰慕她的庄稼汉,她眼睛羞答答地、虚伪地向上翻着。

  “嗳,我觉得这太岂有此理啦,”当尤金哈哈大笑起来时,玛丽亚塔嚷着说。“我从来就没有象这样过。”

  “那正是你的样子,”尤金说。“你是通往毁灭的百花灿烂的大路。”

  “没有关系,小丫头,”安琪拉插嘴说,“假如没有人帮你,我来帮你。你是个端庄的、胆小的好姑娘,任谁都不看的,对吗?”

  安琪拉站起来,假装同情地用胳膊抱住玛丽亚塔的头。

  “嘿,这是个好极了的爱称,”斯迈特给玛丽亚塔的姿色打动了,喊起来。

  “可怜的玛丽亚塔,”尤金说。“上我这儿来,我会同情你的。”

  “你没有看出我这张画的本意,白露小姐,”麦克休愉快地插嘴说。“这只是表示你多么受人仰慕。”

  在客人辞去的时候,安琪拉站在尤金身旁,纤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腰。玛丽亚塔最后又在戏弄麦克休了。尤金心想,自己的这两个朋友有着光棍的特权,可以跟她谑浪笑傲。对于他,这已经过去了。他不能再那样对待任何一个姑娘了。他得规规矩矩的——安静、谨慎。这个想法叫他伤心。他立刻看出来,这是不合乎他的本性的。他要象以前那样——向玛丽亚塔求爱,如果她容许他的话,但是他办不到。当工作室的门关上的时候,他走到炉火旁边。

  “他们是挺好的小伙子,”玛丽亚塔喊着说。“我想麦克休先生非常滑稽。他有着那样惹人好笑的小聪明。”

  “斯迈特也挺好,”尤金为他辩护上一句。

  “他们俩都好——都很好,”玛丽亚塔回答。

  “我比较喜欢麦克休——他更古怪有趣点儿,”安琪拉说,“不过我想斯迈特也挺好。他那样守旧。但是没有谁比得上我的尤金,”她亲昵地说,一面用胳膊搂住他。

  “唷,你们俩!”玛丽亚塔喊起来。“呃,我睡觉去了。”

  尤金叹了一口气。

  他们替她安排了一张卧榻,在人走了之后,把它放在装饰着银片的鱼网后面的凹室里。

  尤金想着多么可惜,安琪拉的爱情对他已经过时了。他要是娶了玛丽亚塔或是克李斯蒂娜后,那可不会是这种情形。他们上卧房去安息时他看出来,他所有的只是热情。他非得满足于这个吗?他能够吗?这勾起了一连串的思想,这种思想尽管一再被打断或是被弄迷糊,不过实际上却从来没有中断。片刻的怜惜、欲念、爱慕或许掩蔽了它,不过基本上,它总存在着。他做错了一件事,把自己的脑袋套在一个圈套里,使自己受到他并不真心赞同的情况的拘束。他怎样去补救这种情况呢——这到底可不可以补救呢?

  第三章

  不管尤金暗地里怎么想法,他却摆出一个郑重其事地对待婚姻的人的外表,开始了他的婚后生活。既然他已经结婚,实际上又受到法律的约束,他觉得最好还是尽可能把它搞好。他一度认为自己的结婚或许可以对人一字不提,把安琪拉藏在幕后,不过这种想法早被麦克休和斯迈特的态度打消了,更甭提安琪拉了。他于是考虑是否需要通知他的朋友——米莉安·芬奇、瑙玛·惠特摩,可能的话,还有克李斯蒂娜·钱宁,等她回国来的时候。这三个女人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障碍。他感觉到她们的个性所代表的批评。她们会对他怎样看法?会对安琪拉怎样看法?既然她来到这个都市里,他可以看出来,她代表着一种不同的思想体系。他从提议邀请斯迈特和麦克休而展开了这种行动。这会儿要做的,就是在这件事上再迈进一步。

  唯一使他烦心的就是要把这消息告诉米莉安·芬奇的想法,因为克李斯蒂娜·钱宁不在这儿,而瑙玛·惠特摩也没有多大道理。他这会儿认为他应当事先就通知她们的,可是既然疏忽了,就应该立刻去办。他终于办了,写了一封信给瑙玛·惠特摩说——“鄙人结婚了。可以带我内人来见见你吗?”——因为他作不出什么长篇大论的解释来。惠特摩小姐可真吃了一惊。她起先很难受——非常难受——因为尤金很使她感觉兴趣,她还怕他会在婚姻上犯下错误,可是她赶快就尽可能达观地来接受命运上的这一恶劣的转变,写了下面这样一封短信:

  亲爱的尤金和尤金夫人:

  这真是道道地地的新闻。恭喜,恭喜。我定一定心,立刻就来。随后你们俩一定得来看我。

  瑙玛·惠特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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