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美国悲剧 | 上页 下页 |
二〇九 |
|
“或者说,他有没有用任何办法,不管是迟疑不决也好,还是什么怯懦也好,编造一些假名字,把她拖到湖上去,后来因为她不愿意给他自由,这才把她活活地淹死呢?岂不是可笑!这是不可能的!简直是发疯了!他的计划完全不是这样的。“可是,列位先生,”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会儿,好象他猛地寻摸到一个新的、稍纵即逝的想法。“可是你们至少也得听一听罗伯达·奥尔登死时一个目击者的证词——这个见证人不光听到一个呼喊声,而且压根儿就在那儿,亲眼目睹她是怎样死去的,因此也最了解她是怎样死去的——那末,你们对我的论据和你们将要作出的最后判断,也许会感到更加满意了。” 这时,他看了看杰夫森,仿佛是在说:你看,鲁本,好容易等到了!于是,鲁本向克莱德转过脸去,神态从容自若,但每一个动作都象钢铁般坚强有力,低声耳语道:“得了,克莱德,这会儿全看你的啦。不过,我是跟你同进退的,明白吧?我决定亲自审问你。我一次又一次地跟你排练过,我想,我提问,你回答,大概不会有什么困难,是吧?”他和蔼可亲地、颇有鼓气作用地眉开眼笑,直瞅着克莱德。克莱德由于贝尔纳普强有力的辩护,加上刚才杰夫森这一最新、最佳的决定,就站了起来,几乎再也不愁眉苦脸了(四个钟头以前,他远没有这么好的心境),低声说:“敢情好啊!由您亲自出马,我很高兴。我想,现在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但在这时,全场听众一听说有一个真的亲眼目睹过的见证人要出庭(何况不是代表原告一方的,而是代表被告一方的),马上都纷纷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颈,开始骚动起来。奥伯沃泽法官一见这次开庭审判,听众如此随随便便,不拘礼法而感到特别恼火,就使劲儿不断敲他的小木锤。与此同时,他手下的那个录事也高声嚷道:“遵守秩序!遵守秩序!大家都坐好,否则列席旁听的人一律退出去!请庭警维持全场秩序。”随后,贝尔纳普大声喊道:“传克莱德·格里菲思,上证人席。”全场在一片紧张气氛中顿时肃静下来。听众们一看克莱德在鲁本·杰夫森陪同下登上了证人席,不由得大吃一惊,就不顾法官和庭警的厉声呵斥,又开始紧张不安地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连贝尔纳普一看见杰夫森走过来,不觉也有点儿惊诧。要知道,按照原定计划,克莱德作证时是由他来主审的。但在克莱德就座宣誓时,杰夫森凑到贝尔纳普跟前,低声说:“把他交给我吧,阿尔文,依我看恐怕这样更好。看来他有点儿太紧张,两手也抖得够呛;不过,我准能让他度过这一难关。” 全场听众也注意到辩护律师已给换了,对此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克莱德那一双惴惴不安的大眼睛在东张西望,心想:你们瞧,最后我终于登上证人席了。现在,当然罗,谁都在察看我。我可一定要保持非常镇静,仿佛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说真的,我并没有害死她呀!我并没有害死她,这是千真万确的。可他还是脸色发青,眼皮红肿,两只手禁不住微微颤抖。杰夫森高大、坚韧、充满活力的身躯,象一棵微微摆动的白桦树,朝他转了过去,一双蓝眼睛直盯住克莱德的棕色眼睛。这位辩护律师开了腔说: “得了,克莱德,首先,我们的一问一答,务必要让陪审团和这儿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接下来,你准备好了以后,先从你记得的自己的身世谈起——你是生在哪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父亲,还有你母亲,都是干什么的;最后,你干过什么行当,为了什么,就从你开始谋生谈起,一直谈到现在。也许我有时候会打断你的话,插进来问你几个问题。不过,基本上,我就是让你自己讲,因为我知道,这一切你准能讲得比谁都更清楚。”不过,为了给克莱德壮壮胆,让他每时每刻都记住辩护律师一直在场——是一堵墙,一座堡垒,隔在他与那紧张不安、不相信他和仇恨他的听众之间——杰夫森就站得更加靠拢他,有时甚至近得可以把一只脚伸到证人席上了。要不然,他就俯身向前,一只手搭在克莱德坐的椅子扶手上,并且老是念念有词地说:“是——啊——是——啊”“那么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呢?”他那种坚定、亢奋的庇护的声音,总是给予克莱德一股支持的力量,使他能身子不抖索、话音不嗫嚅地讲述了他那短暂而穷困的少年时代。 “我生在密执安州大瀑布。那时,我父母在那里办一个传道馆,常在街头向过往行人布道……” 第二十四章 克莱德作证时,说着说着,后来说到:他的家怎样从伊利诺斯州的昆西(当时救世军给了他父母一些工作,他们这才去那里的)迁往堪萨斯城,在那里,从十二岁一直到十五岁,他就动过脑子,想找一些事情做,因为父母要他一面上学,一面还得参与宗教活动,可他硬是不乐意。 “你在公学念书时总是升级的吧?” “不,先生。因为我们搬家次数太多。” “你十二岁时上几年级?” “您看,本来我该上七年级,可我只能上六年级。我为什么不喜欢念书,原因就在这里。” “你对父母的传教活动有什么看法?” “嗯,敢情好——只不过每天晚上到街头去唱赞美诗,我可从来就不愿意。” 克莱德就这样一直说下去,打从小小的杂货铺里干活,卖汽水,送报,一直说到他在格林-戴维逊大酒店——据他向他们介绍,那是堪萨斯城最好的一家旅馆——当侍应生。“不过现在,克莱德,”杰夫森开口说。他深怕梅森在反复讯问被告时,认为克莱德不够资格作证人,就会一个劲儿深挖,挖到了堪萨斯城汽车被撞毁、孩子被轧死一事,因而使被告的证词所产生的影响全给抵消。所以,他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毫无疑问,只要他提问时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克莱德满可以把这一段说得清清楚楚,甚至于还可以轻描淡写一些;要是交给梅森提问的话,那么这一段事,当然罗,就可能被歪曲成确实是邪恶透顶的事。 “你在那儿工作了多久?” “一年多一点儿。” “你为什么离开呢?” “嗯,那是因为出了一起意外事故。” “这意外事故是属于什么性质的?” 本来克莱德对这一段事早有准备,又经过排练,就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小女孩的死和他的出逃——这一切,不消说,原是梅森打算大谈特谈的。但现在梅森一听到这些,只是摇摇头,讽刺挖苦地咕哝着说:“他自己什么都提到了——可真不赖啊。”杰夫森觉察到自己这一招够厉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准可以把梅森威力最大的一座大炮的“火门柱给拔掉了”——就继续说: “你说,克莱德,那时你有多大?” “十七、八岁。” “你是想说,”在把有关这件事情他能想到的问题通通提过之后杰夫森继续说,“当时你并不知道,既然这辆汽车不是你偷的,你本来是可以回去的,在把这一切说清楚之后,你就可以获释,由你父母监护吧?” “我反对!”梅森大声嚷道。“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说明他回到堪萨斯城后,就能获释,由他父母监护。” “同意!”法官居高临下,简直令人震耳欲聋地大声说。“请被告辩护律师审问证人时紧凑些,只谈本题吧。” “反对!”贝尔纳普即席回答说。 “不,先生。那我可不知道,”克莱德还是照样这么回答。 “反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你从堪萨斯城逃出来后,正如你对我说过的那样,就改名为台纳特,是吧?” “是的,先生。” |
梦远书城(guxuo.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