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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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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管心里烦恼不安,还是竭力显得如同往日里一样乐乐呵呵,无忧无虑——先是跟玻利·海恩斯跳,接下来跟纳丁跳,后来,在等机会跟桑德拉一块跳的时候,他向那边一群人走了过去。原来他们正在帮范达·斯蒂尔猜一个新画谜,他便说:写在纸片上的谜底,虽然封进信封里,他照样也能念出来——这是一种老式的联拚字码的游戏,他在佩顿家书架上找到过一本老掉牙的书,书名家庭游戏,里头就有玩法说明。以前他很想通过玩这种游戏,向众人显示一下自己那种从容自如的聪明劲儿,可在今儿晚上,他只不过借此忘掉压在他心头的更大难题罢了。虽说他偷偷地先告诉了纳丁·哈里特,然后靠她的帮助他玩的这套游戏竟把别人全都给蒙住了,可他还是心不在焉,罗伯达的形象老是浮现在他眼前。万一她真的出了事,他不能帮她渡过这个难关,那怎么办?说不定她甚至会指望自己娶她;要知道她对父母及周围的人是最害怕的。那时,他该怎么办?他就会失掉了美丽的桑德拉,而桑德拉甚至还可能了解清楚:他是怎么和为什么会失掉她的。不过,罗伯达如果说要他娶了她,那才是疯了。不,他既不会这么办,而且也根本办不到。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非得帮她逃脱这个难关不可。他非得帮她不可!只不过该怎么个帮法?怎么帮? 到了十二点钟,桑德拉示意她准备走了,他要是高兴的话,不妨送她到她家大门口(甚至还可以进去玩一会儿)。在大门口藤萝缭绕的棚架的阴影下,她还允许他亲吻了她,还跟他说,她觉得自己是最最喜欢他,春天一到,他们全家人都到第十二号湖去,到时候她打算看看,能不能想出个什么办法,请他上那儿去过周末,然而,克莱德因为想到罗伯达的问题如此紧迫,实在让他揪心,所以也就无法充分享受来自桑德拉这种新的爱情的表示——这对他真可以说是心荡神移,陶然自得,是他在社交和感情方面取得的一次惊人的新胜利。 今晚他必须把写给拉特勒的信发出去。不过,他还得象他先前答应过的那样,先上罗伯达那儿去,看看她好些了没有。明天早上,他怎么也得上谢内克塔迪找那家杂货铺去。因为他已毫无办法可想,非找杂货铺掌柜不可,除非她今晚有所好转。 于是,当他嘴唇上还能感到桑德拉的亲吻的时候,他便跟她告别径直看罗伯达去了。他一进她的房间,她的那张苍白的脸、她的一双痛苦的眼睛,就告诉了他一点儿都没有好转。她甚至感到比前时更恶化、更痛苦,由于服药剂量过大,身体虚弱简直到了极点。不过,她说只要这药能起作用,一切她都顶得住——又说如果要她生孩子,她宁可去死。克莱德理解她说这些话的意思,说真的,也替自己担心,佯装有些替她难过的样子。不过,他过去的态度既然是那样冷淡,就在今天晚上也还是一走了之,撇下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因此,她就一点儿也不觉得他是真的关心她。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到痛心极了。因为如今她已经发觉,他真的再也不疼她了,尽管嘴上还劝她放心,又说这药要是不灵,他会另找更灵的药,还说他明天一清早上谢内克塔迪去找那家杂货铺掌柜,看他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可是吉尔平家没有电话,加上白天他从来不敢上她房间看她去,同时又从来不让她上佩顿家找他去,因此,现在他打算明天清早上班前,特意路过她的住地转一转。倘若她一切顺顺当当,前面两块窗帘就一直拉到顶上;不然只要垂在中间就得了。这样,他一看心里明白,就给利格特打电话,说一声到外面办公事去了,然后马上动身去谢内克塔迪。 尽管这样,他们俩还是胆颤心惊,深怕这会使他们都遭了灾难。克莱德很拿不准的是:万一罗伯达不见好转,那他能不能一点儿都不补偿她的损失,自己就溜之大吉。因为她对他提出的要求,可能不仅仅是临时性帮助她一下,而是有更大要求——说不定就得娶了她——要知道她早已提醒过他,说他答应过要对她一帮到底。不过,现在他反躬自问,他当初说这话时的真意究竟是什么呢。当然罗,不是指结婚,这是绝对肯定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跟她结婚,只不过是跟她谈谈恋爱,寻寻开心罢了。尽管他也很明白,当时罗伯达对他那种炽烈的感情是并不了解的。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她以为当时他说了话是算数的,要不然她压根儿就不会向他屈服了。 可是,克莱德回到家里,给拉特勒写好信并且发出去以后,便捱过了一个困扰不安之夜。转天一早路过罗伯达住所时,一看窗帘垂在中间,他就上谢内克塔迪去找杂货铺掌柜。 可是这一回,那个掌柜再也没有说起有什么别的灵方妙药——只是说,不妨洗一个热水澡,备不住病情就会减轻些——说他在前一次忘了提这件事。他还说不妨做一些令人疲乏的运动。可他一发觉克莱德困扰不安的神色,便断定他心事很重,于是说:“当然罗,你太太错过了一个月,并不是说就出了什么严重问题,明白了吧。这样的事女人是常有的。反正到第二个月结束以前,你怎么也肯定不了。不拘是哪个医生,都会对你这么说的。她要是还很担心,那让她试试这个就得了。不过,要是连这个都不灵,可你也不能因此就下了定论呢。过了下个月,说不定她就好转了。” 克莱德听了掌柜这番安慰,心里稍微高兴一些,就准备要走了,因为罗伯达也有可能弄错了。也许他们俩都是在自寻烦恼吧。不过,据他看来,自己生来考虑问题比较全面——说不定真的有危险,要是再等到第二次,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做,只不过白白地浪费一个月时间——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冷了半截。于是,他就说:“万一服用后还不见好,你知不知道她应该找什么样的医生?这对我们俩来说都是性命交关的事,我总想尽自己一切力量帮助她。” 克莱德说话时的举止语调、他的极其慌张的神色,以及乐意滥用不正当的疗法,使这位药剂师犯疑了,因为按照药剂师的逻辑,上述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态度跟希望服药以收到效果是大不一样的。他用怀疑的眼光直望着克莱德,脑际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可能克莱德压根儿还没结婚,而且,这种事目下也是屡见不鲜,也就是说,由于放荡不羁的小青年勾引,使涉世不深的年轻姑娘倒了霉。因此,药剂师的情绪一下子改变了。他再也不乐意帮助他,只是冷冰冰地说:“嗯,也许这儿说不定能找到这么一个医生,不过就是有的话,我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愿就这样随随便便介绍哪一个人去找这样的医生。这是违法行为。这儿不拘是哪一个医生,只要一被发现在做这类事,那就倒霉了。当然罗,你要是乐意,还是可以去找找看,那就是你自个儿的事啦。”他神情严肃地找补着说,满怀疑虑地向克莱德投去一瞥,并且决定最好别再跟这个家伙多噜苏了。 因此,克莱德只好照旧又配了一些药,回到罗伯达那里。对此,她当然坚决反对,说既然头一盒药丸子不灵验,即使服得再多,也是不管用的。但是他一再坚持,她便愿意再试服一下这种药丸子。不料克莱德却找到借口,说一切也许都得怪她着了凉,或是精神太紧张的缘故。反正他上面这类话,只能让她相信:就她这件事来说,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然,他还是压根儿不了解这对他们俩都是性命交关的大事情。万一这新配的药还是不起作用,那又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干脆就到此为止,撒手不管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克莱德的性格也真怪,他既担心毁了自己的前程,又因为这么拖累折腾妨碍了他其他方面的利益,心里感到老大不高兴,因此,他乐于相信过了一个月一切自然都会好转的说法,所以要等也就等,而且还是满不在乎地等吧。说不定是罗伯达搞错了。也说不定她只是庸人自扰罢了。他还得看看她服用了新配的药以后到底见好了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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