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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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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马登达小姐,”他还想作解释,虽然他正在被人驱逐出去。“我是好人。我——” 这个人最后又推了他一把,关上了门。他这么一推,使赫斯渥失足一滑,跌倒在雪地上。这使他伤心,恢复了一些过去那模糊的羞耻之感。他哭开了,还愚蠢地咒骂着。 “该死的狗!”他说。“他妈的老狗。”从他不值钱的上衣上拂去雪水。 “我——我曾经使唤过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他心里涌起了对嘉莉的强烈的恶感——只是一阵暴怒,一会儿就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应该给我吃,”他说。“她应该养我。” 他失望地转身又踏上百老汇路,踩着雪水朝前走,沿路求乞,哭泣,迷失了思路,想起这个就忘记了那个,这是脑力衰退、思想不连贯的人所常有的现象。 几天以后,他在思想上作出了一个明确的决定,那是在一个严寒的傍晚。 四点钟时,空中已一片夜色朦胧。大雪纷飞——扑打在脸上的雪花被疾风吹成一条条长长的细线。街上积满了雪,好像铺上了六英寸厚的冰冷、柔软的地毯,被车碾、人踏,搞成了褐黑色。百老汇路上的行人都穿着长外套,擎着雨伞,在战战兢兢地走路。在波威里街,大家都翻起了衣领,把帽子拉到耳朵边,懒洋洋地走着。在百老汇路上,商人和旅客都赶到舒适的旅馆里去。 在波威里街上,被寒气所逼的人群,踉跄地踱过幽暗的店铺,店堂深处已闪着微弱的灯光。缆车上也老早开了灯,因为车轮上粘满了雪浆,降低了平常的轧轧车声。整个城市被这迅速堆积起来的雪包裹了起来。 嘉莉在沃尔多夫旅社舒适的房间里,当时正在阅读《高老头》,这是艾姆斯介绍她看的。故事很有力量,一经艾姆斯的推荐就激起了她的兴趣,使她几乎完全领会了故事中的动人的含义。她第一次觉得她过去所读的都是些无聊而毫无价值的东西。可是,她看得倦了,就打了一个呵欠,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五马路上老是蜿蜒不绝地驶过的车马。 “天气真糟,”她对萝拉说。 “糟得很,”那个小女人说,也跑到窗边来。“我希望雪落得多些,可以去滑雪橇。” “天啊,”嘉莉说,她还没有忘记高老头的苦痛。“你就只想这些。你就不可怜可怜今天晚上无衣无食的人吗?” “我当然可怜他们,”萝拉说,“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一无所有。” 嘉莉笑了。 “即使有,你也不会关心的,”她回答。 “我也会关心的,”萝拉说。“但是在我穷困的时候,人们从未帮助过我。” “这不是很可怕吗?”嘉莉说,注意着漫天的风雪。 “瞧那边的那个男人,”萝拉笑着说,她看见一个人倒了下去。“人在倒下去的时候是多么胆怯啊,是不?” “今天晚上我们不得不坐马车了,”嘉莉心不在焉地回答。 查尔斯·杜洛埃先生刚来到皇家旅社的休息室里,在拂去他漂亮的长外套上的雪。天气不好,把他早早地赶回旅社来,而且使他想要寻找那种能把大雪和人生的愁苦关在门外的乐趣。他只想吃一顿好夜饭,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作陪,看一场夜戏。 “喂,哈里,”他对一个闲散地坐在休息室里舒适的椅子上的人说。“你好呀?” “啊,马马虎虎,”另一个说。 “天气真糟,是吗?” “哦,可以这么说,”另一个回答。“我正坐在这里考虑今天晚上到哪里去玩呢。” “跟我去吧,”杜洛埃说。“我可以带你去看极其漂亮的女人。” “是谁?”另一个说。 “啊,四十街那边有两个姑娘。我们可以好好乐一下。我正在找你呢。” “带她们出来吃饭怎么样?” “当然啦,”杜洛埃说。“等一等,让我上楼去换换衣服。” “那好,我要上理发室去,”另一个说。“我要修一下面。” “好吧,”杜洛埃说,穿着双好皮鞋,嘎吱嘎吱地朝电梯走去。这只老花蝴蝶飞起来还跟当年一般轻盈。 冒着这晚上的雪花,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向纽约开来的一节普尔曼卧铺车厢里,还有三个有关的人物。 “餐车第一次开夜饭,”卧铺车厢的茶房穿着雪白的围裙和短上衣,一边喊,一边匆匆穿过车厢一边的通廊。 “我不想打下去了,”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个黑发俏姑娘(因为交上了好运而变得傲慢异常)说,把一手纸牌推开去。 “吃饭去好吗?”她丈夫问,一身高贵的服装使他风度翩翩。 “唔,不忙,”她回答。“话虽如此,我不高兴再打牌了。” “杰西卡,”她母亲说,从她身上,人们也可以欣赏到漂亮的服装能如何美化上了年纪的人,“把领带上的别针别牢,快要脱出来了。” 杰西卡听命而行,顺手摸了摸可爱的头发,望了一下镶着宝石的小表。 她丈夫凝望着她,因为虽然天冷,从某种观点看来,美貌的女人总是动人的。 “哦,只要两星期就可以到罗马,”他说。“不会再是这样的天气了。” 赫斯渥太太舒适地坐在角落里,微笑着。做一个有钱的年轻人的丈母娘真是福气——她曾经亲自了解过他的经济情况。 “倘使天气老是这样,”杰西卡问,“你看船能准时开吗?” “啊,能准时开的,”她的丈夫回答。“天气是不相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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