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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哼,你这个吸血鬼,”他听得有人说。拳打脚踢,就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仿佛要透不过气来了。然后似乎有两个人在把他拖开去,他挣扎着要脱身。

  “行了,”一个声音说。“你没事了。站起来吧。”

  人们放开了他,他像是清醒了过来。这时,他认出原来就是那两个警察。

  他觉得精疲力竭,仿佛要晕过去了。他下巴上有些潮湿。他举起手一摸——

  然后一看。手上有血。

  “他们把我打伤了,”他呆头呆脑地说,伸手去摸手帕。

  “好了,好了,”一个警察说,“只破了点皮嘛。”

  这时,他的神志清醒了些,向四面张望了一下。他这时正站在一家小店里,他们暂时把他留在那里。当他站着揩下巴时,看见门外的电车以及声势汹汹的人群。那里有一辆巡逻车,另外还有一辆车。

  他走过去,向外望着。那是一辆救护车,正在往后倒车。

  他看见警察使劲对人群作了几次冲刺,逮捕了一些人。

  “倘使你要把电车开回去的话,现在就上车吧,”一个警察打开了店门,向里望望说。

  他就走出去,感到着实拿不定主意。他觉得很冷,心里害怕。

  “售票员哪里去了?”他问。

  “啊,他现在不在这里,”警察说。

  赫斯渥向电车走去,紧张地跨上驾驶台。正当他上车时,听得一下手枪声。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肩膀。

  “谁开的枪!”他听见一个警察大声说。“天哪,谁开的枪!”两个人都抛下了他,朝一座大楼奔去。他停了一下,然后走下车来。

  “天哪,”赫斯渥失神地说——“我受不了啦。”

  他紧张地走到路角,急忙顺着一条小街走去。

  “哎唷!”他说,透了一口气。

  走了半条马路,有一个小女孩凝视着他。

  “你还是溜走的好,”她冲着他的背影叫道。

  他冒着叫人迷眼的大风雪走回去,黄昏时分到达渡口。船舱里坐着一些自得其乐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还感到晕头转向,心里混乱不清。在漫天大雪中,河上闪烁着灯光的美景,但他都没有看进眼里去。他顽强地步履艰难地走着,直走到公寓。他走进去,觉得屋里很是温暖。嘉莉已经出去了。

  桌上放着两份她留下的晚报。他点起煤气灯,就坐下来。一会儿又站起来,脱去衣服看看肩膀。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他洗了手和脸,显而易见还在呆想,接着梳了头发。然后他找了些东西吃,终于吃饱了肚皮,就在舒服的摇椅里坐下来。这是奇妙的解脱。

  他把手托住下巴,暂时忘记了看报。

  “哦,”过了一会儿,他定下神来说,“那里的玩意儿真难对付啊。”

  然后他回头看见了报纸。轻轻地叹息一声,他捡起了《世界报》。

  “罢工正在布鲁克林蔓延,”他念道。“城内各处都有暴动发生。”

  他把报纸拿得舒舒服服的,一直看下去。这是他看得最有兴趣的新闻。

  第四十五章

  凡是认为赫斯渥的布鲁克林之行是判断错误的人,不能不承认他以往屡试屡败的经历对他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嘉莉对这事情得出了错误的想法。他说得很少,以致使她以为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大不了的暴行,只是些一般的麻烦而已。遇到这些事,马上就停手不干,似乎是很无聊的。他根本不想工作嘛。

  他不在的时候尽管很短——仅仅是从第一天早晨十点钟到第二天晚上七点钟,她却觉得非常自由自在。他出去了,公寓内就少掉了一大片阴影。代之而来是对未来的希望——希望不受烦恼的打扰,金钱不致逐渐流光。她已尝到了对懒汉的厌倦之感。现在,畅快的生气一现之后,他又回到了家里。

  她一看见心就沉了下去。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具有硬心肠的特点。这是因为她已厌倦,急于要生活有些变化。那天晚上,当她看见他睡在床上时,她知道这说明事情没有成功。这时候,她自己的处境有了进一步的好转(这一点得在下面详细加以说明),她原希望他确实振作了起来,这希望现在被他打破了,使她感到震惊。她只能心灰意懒地摇摇头。

  “天啊!”她叹息了一声。

  上面提到的好转是指她的工作受到了些重视。她当时演一队东方美人之一,在那出喜歌剧的第二幕里,宫廷大臣让这一队美人在新登基的国王面前列队走过,卖弄他这群后宫姬妾。这些美女规定是没有说白的,但是当赫斯渥在电车车场的阁楼上住宿的那晚,那主要的喜剧演员兼大明星感到十分滑稽,就用洪亮的嗓音说:“喂,你是谁呀?”这一来博得了一阵欢笑。

  这当儿恰好是嘉莉在他面前行礼。在他说来,原是随便哪一个都是一样的。他并不指望对方回答,要是回答得笨拙是会受到申斥的。但是嘉莉的经验和自信使她敢于重新优雅地俯身行礼,而且回答:“是你忠实的姬妾。”

  说的话微不足道,可是她说话的风度,却引起了观众的注意,他们对这位岸然站在这年轻姑娘面前的装出狠劲十足的样子的国王纵情大笑。这喜剧演员听得笑声,也觉得欢喜。

  “我还以为你姓史密斯呢,”他回答道,想博得最后一阵笑声。

  嘉莉说过那句话以后,因为大胆妄为而几乎战栗起来。剧团的成员都受过警告,擅自穿插说白或者“动作”,要罚款甚至开除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当她在舞台边厢自己的位置上站着,等待再出场时,那位滑稽大师退下场来,走过她身边,认出了她就停了步。

  “以后你就保留这一句吧,”他说,看见她显得极其聪明伶俐。“话虽如此,可不要再加什么了。”

  “谢谢你,”嘉莉恭恭敬敬地说。等他走了,她觉得自己在剧烈地打颤。

  “喔,你运气真好,”群舞队里另一个人说。“我们中间谁都没有一句说白。”

  这桩事的价值是无可否认的。剧团里每一个人都认为她已崭露头角了。

  当第二天晚上,嘉莉的说白又博得喝彩时,她深自庆幸。她兴高采烈地回家,知道不久就会有好结果的。由于赫斯渥在场,驱散了她欢乐的想法,代之以急于要终止这种不幸的局面的渴望。

  第二天,她问他找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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