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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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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赫斯渥说,“我在沃伦街开了一爿店。” “真的吗?”这位朋友说。“我听到很高兴。我会到那里去看你的。” “欢迎,”赫斯渥说。 “再见,”另一个说,殷勤地一笑,就往前走了。 这是一件极端难堪的事情。没有讲一句有关芝加哥的话,没有提盗窃的问题,然而这么勉强地不谈那整个情况,比之谈到更其不好。“他连门牌号码也没有问,”赫斯渥心里想,“他是不想来的。”他拭去额上的汗,衷心希望再也不要遇见别的熟人了。这些人都会这么办——一切从前和他闲谈,一起寻欢作乐的人都会像这个人一样干的。他希望不要再遇见这类人了。 这些事情影响了他原有的好脾气。他只希望在经济方面情况会好转。他得到了嘉莉。家具钱在逐渐付清。他站住了脚跟。至于嘉莉呢,他只能为她提供少数娱乐,但眼前也只能这样了。他也许可以长期伪装而不败露,在这期间取得成功,这样,一切都会顺利了。那时他没有把人性中的弱点,夫妇生活的种种难处,估计在内。嘉莉还年轻。双方都会有变化百出的精神状态。 随时可能有各趋极端的感情,在饭桌上相持不下。在最最协调的家庭里也往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小龃龉,事后需要伟大的爱情来排除。要是没有伟大的爱情,双方都斤斤计较,过些时候就会成为问题。 正如我们所指出的,在赫斯渥和嘉莉之间并无伟大的爱情。甚至明智的相互了解也说不上。因此就会产生下列变故。 第三十四章 这个城市和他自己的处境对赫斯渥产生了影响,对嘉莉也是一样,凡是时运所赐的事物,她总是竭诚接受的。纽约给她的第一个印象虽然不称心,但是很快就使她大感兴趣了。这里的清新气氛、更加热闹的大道和突出的互不关心,给了她强烈的印象。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住的那么小的公寓房间,可是很快对它有了感情。那些新家具显得极其精美,赫斯渥亲手安排的餐具柜光耀夺目。每个房间都陈设得极为相宜。嘉莉说过想学琴,所以在所谓的客厅或者前房里安了一架钢琴。又按周计薪雇用了一个女仆,她帮嘉莉做饭菜,并在嘉莉的督促下担任了几乎所有的洗涤工作。 嘉莉对于家务的操作和知识发展得很快。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她天生喜欢清洁,她这新家庭的情况又使她高兴。这是她一生第一次感到安顿了下来,看到自己在社会人士的心目中取得了合法的地位。她的心情相当愉快和天真。有一个长时期,她全心贯注于布置在纽约的住房,对一所建筑里同住十户人家,却互不往来,互不关心,觉得很奇怪。她还对港内几百条船的汽笛声——有迷雾的时候,驶过长岛海峡的汽船和渡船漫长而低沉的汽笛声—— 感到惊异。正因为这些声音是从海面上传来的,它们显得很奇妙。她时常从西窗口遥望赫德森河以及左右两岸在迅速建设起来的大城市的景色。这些景物足够她好好端详,够她神往一年,不会觉得乏味。 另外,赫斯渥对她是关怀备至的。他虽然忧心忡忡,但从不向她诉苦。 他依然保持着同样自重的气度,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对付新的局面,为嘉莉在家务上的癖好和成就感到高兴。每天晚上他准时回家吃晚饭,觉得这一间小餐室极其动人可爱。从某种意义上说,房间窄小倒反而显得华丽。看上去琳琅满目。铺上白桌布的饭桌上陈设着精美的盘子,点着四叉灯台,每盏灯上安着一只红灯罩。由嘉莉和女仆烧的牛排、猪排都很可口,有一阵子还用罐头食物作为补充。嘉莉学习了做饼干的方法,不久就学会了,能做出一盘子美味可口的小点心来。 这种晚间的景象和嘉莉美好的外貌,可以远远抵销赫斯渥自己所陷入的可悲的困境。他一开始就以为,这样一套可爱的小公寓和一个讨人欢喜的年轻太太可以抵偿命运给他的任何卑劣的打击。他一处于这种境地,就忘记了过去的地位和习惯,自以为跳出了过去的圈子,光景反而更好了。甚至于随着时光流逝,物换星移,到了日用开支难以从容应付的时候,他还以为只要能保得住嘉莉,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地度过了第二、第三和第四个月。冬天一到,就感到足不出户最好,因此就不大谈到出去看戏。赫斯渥尽最大的努力支付一切费用,一点儿也不露声色。他假装在增资加强他的营业,以便将来获得更多的收入。他把自己的衣服费用极力撙节,也不大给嘉莉添置什么。就这样度过了第一个冬天。 在他们婚后生活的第二年,赫斯渥所经营的生意真的增加了些收入。他能按月获得他所预计的一百五十块钱。不幸当时嘉莉已经有了一些看法,而他已结交了几个朋友。嘉莉凭很简单的办法,终于发现他已手头不再富裕。 他老是坐在家里,克制了打扮得衣冠楚楚,或者服装华丽的欲望,他避而不谈一切有关金钱的问题,这一切经过一年之久,就足以使她看清了情况。 说也奇怪,嘉莉天生性格被动、容忍,而不是主动、进取,因此她对这种变化安之若素。她的处境好像是称心如意的。有时候,他们一同去看戏,偶尔也按时令到海边以及纽约各处去逛逛,但是并不结朋引友。赫斯渥对她自然不再礼貌周全,而代之以一种随便的亲密态度。他们之间并没有误会,也没有明显的意见参差。事实上,没有钱,也没有朋友往来,他过的是一种不会引起嫉妒和议论的生活。嘉莉倒是同情他的努力,并不计较她失去了在芝加哥所享受的娱乐。纽约,作为一个整体,和她的公寓在眼前还是差强人意的。 可是,如上所述,随着赫斯渥的营业兴隆,他开始结交朋友了。他开始添置衣服。他自以为很珍视他的家庭生活,但是又以为偶尔不回家吃晚饭也使得。他第一次不回家时,曾派人送信说无法分身。嘉莉就独自进餐,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第二次,他也送了信来,但是已经快到吃饭的时候了。第三次,他压根儿忘记了,可是事后做了解释。这些事情,每一次都是相隔几个月的。 “你上哪儿去了,乔治?”第一次没回来吃饭以后,嘉莉问。 “在店里走不开,”他和气地说。“我得料理一些帐目。” “你不能回家,真是遗憾,”她和善地说。“我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第二次,他提出同样的借口,但是第三次,嘉莉心里觉得事情有些反常了。 “我无法回家,”他当晚后来回来的时候说。“我忙得很。” “你难道不能给我捎个信吗?”嘉莉问。 “我想这样做的,”他说,“但是你知道,等我想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倒弄了这么好的饭菜,”嘉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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