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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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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他说,“但是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你曾经说过是爱我的,你还是听我讲吧。我决不想伤害你。你走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回去的路费。 我只是要告诉你,嘉莉。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不能使我不爱你。” 他温柔地望着她,但是她不说话。 “你以为我卑鄙地骗了你,但是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我已和妻子断绝了关系。她不能对我提出什么要求了。我决不会再和她相见。那就是我今夜到这里来的缘故。那就是我来带你走的缘故。” “你说查利受了伤,”嘉莉气势汹汹地说。“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而现在你竟要强逼我跟你一起私奔。”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又想从他身边走过去。他让她走,她在另外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接着他也跟了过去。 “不要抛弃我,嘉莉,”他温和地说。“让我说说明白。只要你肯听完我的话,你就会明白我的处境。我说过了,我的妻子对我是无所谓的。我已好多年不爱她了,否则我就不会来亲近你了。我要尽快地和她离婚。我决不再见她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只需要你一个人。倘使有了你,我断乎不会再想别的女人了。” 嘉莉怒气冲冲地听了这席话。可是,不管他的所作所为如何,听起来却相当诚恳。赫斯渥的声音和态度都很紧张,不能不产生一些效果。他说的这些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真诚地希望能够克服嘉莉的愁思,使她像以前那样爱他。可是,她不愿和他有什么来往。他已经结了婚,已经骗过她一次,现在又极其残忍地在骗她,她认为他是个可怕的角色。然而,他这种大胆和魄力中多少有点使女人着迷的地方,倘使能使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她,那就特别起作用。 火车的行程对于解决这个僵局起了极大的作用。滚滚向前的车轮和向后消逝的田野,越来越把芝加哥撇在后面了。嘉莉觉得她已被带到远方——这台机车正几乎不停地在向远方某个城市行驶。她有时觉得要嚷出声来,大吵一场,因而会使什么人前来帮助她;有时又觉得这仿佛是无济于事的——她已孤立无援,不管她怎么办都是无用的。赫斯渥还一股劲儿地在殚精竭虑地想法求情,想动之以情,使她回心转意。 “你知道,”他说,“我是别无办法。你不愿再和我来往——你说过你不愿意的。我不能接受这一点,嘉莉。我知道你曾经爱过我,我就是抛不下你。要抛也抛不下。我已经到了没有你活不下去的地步了。我过去没有想骗你,今后也不会再骗你。我简直是弄到了没有别条路可走的地步。” 嘉莉假装没有听见他这一番话。 “当我知道除非我和你结婚,你就不肯跟我来往的时候,我就决定把一切置之度外,让你和我一同出走。现在我要到另一个城市去。我要到蒙特利尔停留一下,然后,只要你高兴,你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照办。倘使你愿意,我们可以到纽约去居住。” “我不愿意和你发生任何关系,”嘉莉说。“我要下车。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底特律,”赫斯渥说。 “啊!”嘉莉说,确实感到很伤心。听到这么一个遥远而明确的地名,仿佛增加了困难。 “只要你让我保护你,你决不会缺少什么的,嘉莉。我会给你一个优美的家。你现在不必马上决定。你可以跟我一起走,等你准备定当之后,我们就结婚。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向你保证这一点。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要你住在附近,我至少能看得到你的地方。” 嘉莉还是不答话。 “你跟我走好吗?”他说,好像她很可能不高兴这样做。“你什么都不要干,只要跟我旅行就行。我无论如何不会打扰你的。你可以看看蒙特利尔和纽约,然后,倘使你不高兴住下去,你可以回去。这比你今天夜里就回去要好些。” 嘉莉第一次觉得这个建议还算公道。这似乎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尽管她害怕倘使她真要这么做,会遭到他的反对。蒙特利尔和纽约。现在她就是在向这些陌生的地方前进,倘使她高兴,她可以看看这些地方。她在心里盘算,但是没有表示。 赫斯渥觉得她这态度里有些应允的希望,就加倍增强了他的热忱。 “想想看,”他说,“我抛弃了一切。我再也不能回芝加哥去了。倘使你不跟我一起,现在我也只能一个人待在外地了。你不会完全抛弃我吧,嘉莉。” “不要你对我说话,”她强硬地说。 赫斯渥静默了一会儿。 “你甚至不愿到蒙特利尔去吗?”他问。 火车已经接近密执安城①了,这是机车要停下来添煤加水的第一个站头。 机车拉了一声漫长的汽笛,表示它的来临,这声音飞过夜空,好像是一声伤心的啼泣。 ① 在印第安纳州西北部,滨密执安湖,在芝加哥东南约四十英里。 “你愿意吗?”他温柔地说。“我认为没有你,我是不能去的。” 嘉莉觉得火车在慢下来了。倘使她要行动,这是应该行动的时候了。她心烦意乱地想站起身来。 “不要走,嘉莉,”他说。“倘使你曾经喜欢过我的话,就陪我一起走,我们立即开始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照办。我可以和你结婚,或者让你回去。请你好好地想一会儿。倘使我不爱你,我不会要你来的。我告诉你,嘉莉,苍天在上,我没有你就不能活下去,我活不下去。” 此人的哀求坚执而又强烈,深深地激起了嘉莉的同情。这是一阵烈火,正驱使着他。他爱得她太厉害了,不能设想在这时候,在他痛苦的时刻放弃她。他忐忑不安地抓住了她的手,极其恳切地紧握着。 这时火车几乎要停下了。它驶过旁边轨道上的几节车厢。车外是一片黑暗和凄凉。车窗上的几点水滴表明正在下雨。嘉莉进退两难,又想下决心,又觉得无可奈何。这时火车已经停下,而她却还在听他哀诉。机车后退了几英尺,就停止不动了。 “你想想,我是多么爱你呀,嘉莉。”这位过去的经理说。“你想想,要是你走了,会使我感到多么悲惨呀。” 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压根儿无法采取什么行动。时间一分一分地消逝,她还在迟疑不决,他还在哀哀恳求。终于机会快过去了。她认为到下一站也有机会下车的。 “倘使我要回去,你能让我走吗?”她问,似乎她现在已占了上风,她的伴侣已经彻底屈服了。 “当然,”他回答,“你知道我会的。” 机车清晰地打了铃,车轮嘎嘎地开始向前慢慢地转动起来。 “你愿意了,”他说,“是吗?”她却还在犹豫不决。他知道她的态度软了下来。“啊,你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他说下去。“你会看到我会待你多么和善。” 嘉莉只是听着,就像自己暂时宣布了大赦一样。她开始认为这事情全都掌握在她手里。 火车又快速行驶。赫斯渥换了话题。 “你很疲倦了吧?”他说。 “不,”她回答。 “给你在卧车里找一个铺位好吗?” 她摇摇头,虽然她满心烦恼,他又诡计多端,她却开始注意到她过去一直喜欢的:他的体贴入微。 “啊,要一个吧,”他说,“你会觉得舒服得多呢。” 她摇摇头。 “那末,让我把我的大衣给你铺上,”他说着站起来,把自己的那件薄大衣铺垫妥贴,给她当枕头。 “好了,”他温柔地说,“现在你且休息一下。”因为她听从了,他几乎忍不住要吻她一下。他在她身边坐下了,思忖了一会儿。 “我看天要下大雨了,”他说。 “看来是这样,”嘉莉说,她听着一阵劲风送来的雨点的声音,精神逐渐平静下来,而火车正在黑暗中向一个更新的世界疾驰猛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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