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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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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满腹狐疑地以为一定有警察坐在厨房里,等我回来逮住我。然而,厨房中不仅没有警察等着,而且连我偷窃的事也没有被发觉。乔夫人正在干劲十足地大忙特忙,为了庆贺节日要把房子打扫得一干二净,所以乔只得被赶到厨房的门阶上,免得在她的簸箕前碍手碍脚。我姐姐要么不扫地,一扫起来总是精力旺盛地使尽全身解数。迟早有一天,乔会被我姐姐一扫帚扫进簸箕里去。 “你这个鬼东西刚才又死到哪里去了?”我怀着良心的自责回到家里时,姐姐看到我说的圣诞节祝贺辞就是这句话。 我说我去听圣诞颂歌了。“嗯,这就好!”她说道,“我原以为你又去干什么坏事了。”我想,她说的一点不假。 “我要是不当上铁匠的老婆,不成为围裙不离身的奴隶,反正铁匠老婆和奴隶是一样的,我也会去听圣诞颂歌。”乔夫人说道,“我本人对圣诞颂歌特别偏爱,但我一辈子也没有听过,也许这就是我偏爱它的最好理由。” 当簸箕从我们面前拿走之后,乔才壮着胆子跟我走进厨房。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对着乔夫人的瞪眼,表现出和平共处的气慨。等乔夫人的眼光转过去后,他偷偷地把两只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让我看这个手势,以表明乔夫人正在气头上。其实她总是在生气,生气是她的平时表现。她一生气,乔和我就得几个星期地受气,变成了十字军战士,因为不朽的十字军战士总是叉着腿站着,两腿叉立和两食指交叉一样都是怒气冲冲的象征。 今天我们将有一顿盛况空前的丰富午餐,上的菜会有青菜烧腌猪腿,一对八宝烤鸭。昨天早晨就做好了一块漂亮的碎肉饼,所以碎肉不见了这件事还没有被发觉。另外,布了也已经开始用水蒸了。中饭的盛大安排却简而单之地把我们的早餐给挤掉了。乔夫人说:“我没有时间给你们大摆筵席,让你们又吞又饮,然后再给你们洗碗涮碟,摆在我面前的事情很多,我告诉你们,不要指望。” 所以我们只得弄点面包片充饥。现在,我们仿佛是拥有两千士兵的军队在急行军,而不是两个待在家中的大人和孩子。我们把柜子上的一罐加水牛奶大口地倒在嘴里,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这时,乔夫人挂上了洁白的窗帘,在宽阔的壁炉架上钉了一块新的花边布,换下了旧的,还打开了过道上的正式会客室。这个会客室专门为节日开放,而其他时间都只能和银箔纸雾气般的寒光共同度过。这种雾气般的寒光一直照到壁炉架上四只玲珑可爱的白色陶瓷小狮子狗身上。每一条狗都有一只黑鼻子,嘴中衔着一篮子花朵,造型色彩都一模一样。乔夫人是一位非常爱干净的家庭主妇,但因为她非常过分地爱干净,到头来,她的干净比起肮脏更使人感到不舒服,不愉快。于净本是虔诚的邻居,所以有些虔诚的人也就爱起干净来了。 我的姐姐由于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上教堂的任务只能由代表履行,也就是说,由乔和我代替她去。乔穿起工装倒是一个结结实实。很有性格的铁匠,但是一穿起节日服装,就变成了一个矫揉造作的稻草人。他的节日服装穿起来既不合身,也不像是他的。他穿在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好像在咬他的肉。在这圣诞节的日子里,当教堂的欢乐钟声响起,他从房中走出来,穿着那套节日礼服,完全是一副可怜的样子。至于我,我的姐姐自有她的想法,把我看作是一个小讨债鬼,出生的那一天由警察局里的产科医生接生出来并交给她,由她任意处置,甚至可以破坏法律的原则。我从一生下来到现在所受到的待遇,就好像我天生就是理性、宗教以及道德准则的死对头,就是反对好朋友的劝阻,本来不该出生,而我却坚持出生的。就连带我去做一套新衣服,裁缝师傅也受命把它们做成感化院里的式样,决不考虑放开我的手脚让其自由行动。 所以乔和我到教堂的这副仪表对于那些有怜悯心肠的人来说,一定会令其大为感动。其实我外表所忍受的痛苦比起内心所忍受的痛苦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我姐姐走近食品间,或者从食品间走出来,我就神魂不定,心惊肉跳,然而,毕竟是我亲手进行的偷窃,想起来又是悔恨交加。这害怕和悔恨的心情在我的内心是势均力敌的。秘密作恶的沉重担子压在我的心头,我在思付,要是我向教会坦白交待,教会有没有能力保护我,使我躲过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年轻人的复仇。于是,我打定了主意,在教堂宣布结婚预告时,等牧师说“如有异议可陈述己见”后,我就挺身而出,并且建议到祷告间去和牧师密谈。可惜这一天是圣诞节,不是礼拜天,否则我说不定真会采取这个极端的手段,使全体教民大吃一惊的。 教堂里的职员沃甫赛先生那天要到我们家来吃饭,另外来吃饭的还有车匠胡卜先生及胡卜夫人,还有彭波契克舅舅。应该说他是乔的舅舅,不过乔夫人却把他占为自己的舅舅。舅舅在附近的镇上做粮食生意,手头富裕,出门有自己的马车。中餐定在下午一时半。乔和我从教堂回到家时,餐桌已整理就绪,乔夫人也打扮了一番。菜肴已下锅,正门也打开了(这门在其他时间是不开放的),准备迎接客人的光临,处处都显得富丽堂皇。到现在为止,关于失窃之事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午餐的时间到了,但这没有使我心情轻松;宾客纷至,也没有使我负疚的情感如释重负。沃甫赛先生生了一只鹰钩鼻,还有个大而秃的前额,泛出亮亮的油光。他的语音深沉洪亮,为此他十分骄傲。凡是他的朋友都晓得,只要任他自由发挥,他念起经文来,连牧师也比不上。他认为,如果教会实行开放政策,进行竞选,他只要参加竞争,就一定当选,决不会失望。可是教会并不实行开放政策,他还是教堂的一个职员,这我在前面就提到过。于是,他只能狠狠地惩罚“阿门”。在他诵读圣诗时,总是清清楚楚地读完一整节,然后向下面的会众环视一下,仿佛在说:“你们听到上面的这个朋友朗诵得如何,再看看他的朗诵风格怎样,提提你们的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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